《魔道祖師之陽耀星辰》莫然漂_
發(fā)表時間:2018-08-17用戶:恩戈洱·閱讀:13631
1、俺賤人薛又回來了...
蜀東義城的郊外,山巒綿立,清晨有些稀薄的霧,徘徊在山腰附近久久不散。山麓上亂石堆聚,雜草叢生,長著些不知名的常青樹。偶爾幾只小云雀從枝丫間飛起,清叫幾聲竄入霧中。
在山坳稍微平整開闊的地方,有一個人為搭建的木枝藤蔓堆,木枝上架著一塊木板,上面平躺著一個人,一身雪白的道袍,交疊的雙手下壓著一支拂塵,下半張臉的輪廓俊秀文雅,面容蒼白,唇色淺淡,上半張臉,卻被一條五指寬的繃帶纏裹著。他的四周散了些碎葉野花,伴著他蒼白的臉龐顯得特別安詳。
宋嵐站在木枝藤蔓堆前,左手握住一個鎖靈囊,右手擎著一個點燃的木干,今日無風(fēng),橙紅的火焰靜靜地燃燒著。
他依舊一身黑袍,背插拂塵,拂雪與霜華二劍插于土上,劍鞘上卻不染一絲塵埃。
三月前與含光君等人在義城一別,宋嵐在義城至櫟陽一帶行游了幾圈,白日里看義城周圍的人家慢慢增多,前些年的濃霧散去后,人氣旺了起來。日落后他便邊行路邊夜獵,負著霜華,除魔殲邪,當(dāng)是為曉星塵的魂魄掃清道路,了卻他生前的心愿。
三月后,宋嵐又回到了義城,履行他的諾言:尸體火化,魂魄安養(yǎng)。
宋嵐擎著火枝望著木板上的曉星塵,義城中連年濃霧,陰魂環(huán)繞,尸體保存得很好,不會腐化。曉星塵的面容軀體依舊是生前的模樣,沒有一絲改變。
宋嵐的瞳眸中充滿了不舍的色彩,但隨即一閉眼,將火枝扔向木藤堆。木枝藤蔓堆瞬時被點燃,火舌冒著煙氣跳躍著,慢慢縮小范圍。
宋嵐站在三尺開外凝神注視著,眉頭緊蹙:其人已死,其身歸天。星塵,愿你的肉身在天堂尋得一席安穩(wěn)之地。
他身后一棵茂密的樹中又有幾只小云雀騰起,嘰嘰喳喳地竄上了天。天色還不明朗,忽然起了風(fēng),吹得宋嵐的衣擺飄曳了起來。隨后風(fēng)越來越大,木藤堆的火焰被牽扯得扭曲掙扎著,好像隨時要熄滅掉。
宋嵐頓時覺得奇怪,正欲走近去看,卻陡然發(fā)覺一陣寒意從腳跟冒了上來,他的身體開始變得僵硬,黑色盤環(huán)的紋路從脖頸處快速爬散,體內(nèi)像是有一聲咆哮,想要喊叫出來!
伴著奇怪的長風(fēng),一句懶洋洋的腔調(diào)被吹進了宋嵐的耳中:“宋道長,好長時間不見了!沒了我,過得如何呀?”
宋嵐頭皮發(fā)麻,他僵硬地轉(zhuǎn)過身,行動有些緩慢。身后五丈遠的地方生著一棵,枝丫葉子很是濃密。幾根較粗的枝椏分叉的地方斜坐著一個黑色衣裝的人,他一只腳耷拉了下來,有一下沒一下地晃著。兩只手都沒有閑著,左手中托著塊玄黑鑄鐵,上面熔著陰符篆的紋刻,右手拿著糖葫蘆的竹簽,在吃完最后一個山楂果后便將竹簽扔到了一邊。
枝葉茂密,擋住了他的臉,但聽聲音,宋嵐覺得格外地熟悉。就在他專注凝視著那團黑影時,遮擋的枝葉被一只手拂開了,一張臉頓時露了出來――眼眸黑亮,鼻梁秀挺,薄唇透出淺淺的紅色,可以說是俊俏。眸中閃著狡黠詭異的光芒,直直落在宋嵐身上。
宋嵐張開了嘴,一時間又恨又驚,想叫那人的名字,卻發(fā)不出聲!
薛洋把食指放在嘴前,“噓”了一聲,道:“別發(fā)聲,發(fā)出來的只會是兇尸的咆哮撕吼。”他一個縱身跳下了樹,露出兩個虎牙:“兇尸就是兇尸,就算把刺顱釘拔了,還是得聽命于我!”
說罷把手中的陰虎符舉了起來。風(fēng)更加肆虐了,把兩人的衣擺吹得獵獵作響。
宋嵐轉(zhuǎn)身一看,只見一群孤魂野鬼匍匐在曉星塵的身旁,把烈火給壓滅了。再看看四周,無數(shù)的魂魄繞著他們打轉(zhuǎn),速度迅疾,可以說是在奔走。原來這長風(fēng)根本就不是風(fēng),而是快速移動的魂魄拂過引發(fā)的觸感。
宋嵐回頭看著薛洋,他想努力保持頭腦的清醒,可是眼珠卻不由自主地翻了上去,僅留下兩眶死寂的眼白,渾身僵硬而不能動彈。
薛洋慢慢走近他,把陰虎符放進懷中,又取出兩只黑釘子插入宋嵐太陽穴附近原來的釘洞中。左手搖搖晃晃幾次沒有插好,他呸了一聲,罵道:“還說是靈力最高的客卿,還沒有我以前的手好用!”罵完順手取過宋嵐掌中的鎖靈囊。
走到那堆木藤旁,薛洋把匍匐在哪兒的鬼混都驅(qū)散了,他望著曉星塵的臉,抬眼見宋嵐還一動不動立在一邊,便道:“兇尸道長,回去把義莊打掃干凈吧,我們過一陣子就回去。”
宋嵐聽話地轉(zhuǎn)身向義城走去了。薛洋唇角挑起,勾出一個邪異的笑容:“回去再收拾你!”
他俯身一手攬住曉星塵的肩,一手攬住腳彎,將曉星塵橫抱了起來,抱到一棵樹下又重新把他平放了下來。曉星塵的衣袍并沒有被火燎著,依然雪白一片,清俊的臉龐上蒼白得憔悴。
薛洋伸出手,想去摸一摸那清俊的下巴,但手上因為才爬過樹,沾上了些泥灰。他的手在空中停了片刻,還是收了回去。
“曉星塵道長,三個月不見,你怎么越發(fā)瘦了?看我剛才掂了掂你,輕飄飄的,跟個小娘們兒似的。”他邊說著邊摸了摸手中的鎖靈囊,里面的魂魄又輕又散,碎得像天上的殘云絲一般。他皺眉道:“你的魂魄又輕了幾分,再怎么下去,非要散完了不可!”
隨即那張俊俏的臉上又掛上了笑意,邪邪地透著分執(zhí)拗,“沒事,星塵道長,咱們找你的師尊去!你不想回來,你師尊她老人家有法子召你回來!”
說著他解開了鎖靈囊,在陰虎符的強大吸力下,那些殘碎的魂魄逃逸不掉,全部被薛洋喚進了體內(nèi),被他的意識控制著。
十二年前當(dāng)他翻閱夷陵老祖的殘存手稿時,他最感興趣的其實不是陰虎符的制造方法,而是書中記載的一種和靈魂溝通的辦法方法:共情。
書中描述的共情是直接請怨靈上身,共情者則侵入怨靈的魂,以己之身為媒介,聞之所聞,觀之所觀,感之所感。若怨靈情緒格外強烈,還會受到悲傷、憤怒、狂喜等情緒的波及。
當(dāng)時薛洋便連夜將這法子給學(xué)了來,想的是哪天有空了去青樓里隨便殺個妓.女,然后與她共情,體會一下被.操是一種什么感覺!但沒想到的是和妓.女共情的想法一直沒實現(xiàn),倒在這個時候派上了用場。
本來共情是一種極危險的法門,很容易被怨靈趁虛而入,落得被奪舍或是神滅而死的下場,但因為曉星塵的魂魄極為破碎,能動力很弱,再加上現(xiàn)在陰虎符在薛洋身上,全權(quán)控制了曉星塵的魂魄,所以薛洋可以放心大膽地與之共情,而且不需要監(jiān)督者,他想什么時候醒來,就什么時候睜眼。
薛洋感受到曉星塵的魂魄飄入他體內(nèi),一陣天旋地轉(zhuǎn)之后,像是靈魂落地了,薛洋的眼前呈現(xiàn)出一片連綿的山,曉星塵處于一片群山之中,他此時負著霜華,衣服還是一身白色,細麻布衣衫,腰間束著墨藍的帶子,但是還沒有拂塵。路中經(jīng)過一條小溪,溪水潺潺的,往山下流去,映著藍云白天。
曉星塵去取水喝,掬手捧水時,溪中倒映出了他的臉,那張臉顯得稚嫩而俊麗,額宇開闊,約莫十二三歲的年紀,但眉眼間已有些現(xiàn)在的堅韌清雅神色了。
薛洋在心中一聲暗嘆:不錯嘛,星塵道長,想不到你小時候是這么個青澀奶氣的面孔!我還以為你生來就那么清高禁欲的樣兒呢!
曉星塵在蜿蜒的山道上繼續(xù)行走著,路邊荊棘叢生,掩著道路,有些難走,薛洋留心記著,他估摸著這就是通往抱山散人隱身之地的道路,可得記熟了。
不知穿過了幾座山,曲折繞了幾百道彎,眼前的景物才有了些變化。薛洋都快要睡著了,倏地發(fā)現(xiàn)四周的樹木鮮綠了起來,一下子來了精神,剛才走過的那些路旁雖然也有樹有草,但都有些暗暗的,稀疏蒼涼,而這座山越往里走,感覺樹葉野草的顏色越發(fā)亮了起來,長勢茂盛,生機勃勃。
薛洋知道,這是有仙靈高士在此居住的跡象。仙門世家的靈力不僅可以提高自身修為,還可以蘊染著周圍的草木,使其繁茂鮮艷,生機旺盛。
曉星塵撥開層層枝葉,最后上了個坡,終于停在了一個山洞前,洞門為拱形,被兩扇深棕木門給擋住了,門上垂著幾根藤蔓。
薛洋心里笑罵道:這老家伙可真會選地方!躲在這么個洞里,遠遠一看還以為是樹身呢!鬼才找得到!哈哈哈,小曉星塵,你個機靈鬼!
曉星塵扣了三下門,念道:“陟彼南山,言采其蕨;未見君子,憂心惙惙。亦既見止,亦既覯止,我心則說。”
薛洋:啥?
半晌門開了,同樣一個全身白緞賽雪的人出現(xiàn)在了眼前,長發(fā)如墨垂至腰下,一股仙氣逼人,手臂處挽著根拂塵,面容是中年的女子的模樣,眉眼莊肅,嘴唇緊閉。
曉星塵行禮喚道:“師尊,徒兒成功降魄歸來了。”
抱山散人微微頷首,接過曉星塵呈遞過來的鎖靈囊,但隨即注意到他周身沾染著股煞氣,便啟口道:“雖然成功降伏秦山一帶的作孽惡靈,但你身上難免沾惹了些煞氣,不便于現(xiàn)在進洞,先去山腳的清靈河中洗洗吧,換身衣裝!”說完,甩了下拂塵,轉(zhuǎn)身入洞。
曉星塵遵循師尊的指示往山麓走,因為順利完成了任務(wù),他現(xiàn)在的心情有些好,走路有些飄飄的,嘴里哼起小調(diào)來,輕柔低沉。
薛洋卻有些生氣,忿忿想道:那老妖婆竟然說小曉星塵除惡靈回來,沾染了傻氣,得去洗干凈了才允許他進屋!
薛洋一路生著悶氣,沒注意到曉星塵已經(jīng)走到了河邊,脫去了衣衫,漫步步入河中,露出了潔白堅實的身軀。
作者有話要說:那個小曉星塵念的那段話出自《詩經(jīng)》里的《國風(fēng)》,一般的理解是女子
思念出門在外的丈夫,但也有理解是“托男女情以寫君臣念說”,我這里用在師徒之間,表示師尊對在外徒兒的牽掛,各自理解不同吧^_^
還有,薛洋的字真是笑噴我了――“成美”,我懷疑金光瑤是故意整他的。這里為了和星塵押韻,我給他改成了“薛美成”
正所謂――清風(fēng)明月曉星塵,污心渣肺薛美成!
2、惡斗比劍...
曉星塵按照師尊的吩咐,細心地清洗自己的身體,用清靈河的水拂去自己身上的煞氣。薛洋隨著曉星塵的視野和觸感,打量著他的身體。
處于共情中的薛洋唇角勾起了一抹笑意:不錯,勻稱結(jié)實,骨骼清奇,是個修真的好胚子,小弟弟也不錯,但畢竟纖瘦了些。曉星塵,老子還沒和你好好打一架呢!不知道拋開靈力,你瘦削的身子架得住我?guī)渍校?br />
因為曉星塵的魂魄破碎羸弱,由薛洋的意識推動著,再加上陰虎符的控制,所以共情時呈現(xiàn)出的畫面,并不是曉星塵最想傾訴的,而是由薛洋的意識操控著走,把他的經(jīng)歷過往,像歷史重現(xiàn)一般回放著。
之后的片段,是曉星塵返回抱山散人住處后,一些普通的生活場景。隱居的山洞,雖然從外面看起來小,但內(nèi)部卻是別有洞天,被開鑿出了好幾個偌大的分室。其中入門處最大的洞室,被布置成了私塾的講堂,有長木桌和草墊,這是抱山散人講學(xué)的地方。每日徒弟們便盤坐在草墊上聽講,學(xué)習(xí)修真的理論知識,和一些仙門前輩的事例。
整個講堂都比較樸實,木桌還有參差不齊的裂痕。唯一有些情調(diào)的,估計就是最前面立著的那只銅爐了。銅爐很小,只有一個人雙手合抱的大小,是用來焚香的。
抱山散人似乎很喜愛這只香爐,她不準許徒弟觸碰它,每天晨光出現(xiàn)時,她會親自用香夾,來更換植物制成的盤香,煙氣從銅爐上的鏤空處溢出來。每日授課時,整個洞室會被香氣環(huán)繞。
其他還有四五個洞室,最里面的是抱山散人的居室,往外依次是女徒的居室,男徒的居室。那段時間,抱山散人收了十二個徒弟,其中兩個女弟子,統(tǒng)一的白衣白靴,腰間藍色帶子,每個人會有一把佩劍。
曉星塵在里面不算是最年長的,但卻是學(xué)習(xí)最認真,修煉最刻苦的一個。早上抱山散人授課時,他坐在第一排,挺直了腰板,或目視師尊,或垂眼閱讀攤放在面前的書籍。看著那些密密麻麻的古隸書,薛洋的意識在曉星塵體內(nèi)一直動,一直動,百無聊賴,但曉星塵一個上午可以做到紋絲不動,直到把該看的部分看完。
薛洋打了個哈欠,想道:曉星塵,你為啥去當(dāng)?shù)篱L呢?你應(yīng)該當(dāng)佛呀,坐那兒不動就行了,供人膜拜。
之后是曉星塵學(xué)劍法的畫面,練習(xí)御劍的畫面,去山中狩獵采果子的畫面,做午飯晚飯的畫面。畫面有時候很枯燥,千篇一律,但薛洋卻感受得津津有味。
雖然薛洋看不見曉星塵的表情,但他可以猜到,曉星塵無論干什么,肯定都是一副專注認真的小表情,從青澀慢慢向清凈發(fā)展。好好的青瓜蛋子,非要向禁欲的蟠桃轉(zhuǎn)變。
曉星塵雖然在同門中出類拔萃,但性子溫和,除了一個名為聶環(huán)的師兄外,和其他同門相處得都很融洽。同時曉星塵又是抱山散人最喜愛的弟子,其他弟子都沒有進過散人的居室,唯獨曉星塵被喚入內(nèi)過,散人和他談了許多話。
至于那個叫聶環(huán)的師兄,薛洋每次通過曉星塵的視角見了他,都感覺怪親切的,也不知道為什么。
薛洋想知道他們所在的具體位置,快速推動著場景查找著。但無奈曉星塵只在周圍的一些山林中活動,打獵除惡靈兇鬼。天下山林一般青,他薛洋怎么知道這是哪里的山!
日子到了第四年,薛洋停在了深冬季節(jié)。雖然從那些山麓來看,抱山散人的隱居地方,應(yīng)該位于偏西南部地區(qū),冬日不會太冷。但靠山頂處還是積了雪,不薄不厚的一層。
山洞外的不遠出有一塊平坡地,幾個學(xué)徒一大早便把積雪清掃干凈了,供下午的練劍使用。
抱山散人性情淡泊,凡事不講求輸贏得失,她教過劍法后讓學(xué)徒們對練,不追求輸贏,但要求每個人需在前一天的基礎(chǔ)上有長進,在切磋中找到缺點。
這天午后,她想把明日授課的書籍整理出來,便讓徒弟中最年長的虛不為,負責(zé)監(jiān)督安排,她獨自進入了居室后的儲書室中,閉門整理。
學(xué)徒的對練分組是按順序來的,每兩人之間都會有機會對練。因為是同門之間對練切磋,所以學(xué)徒們比劍時都是點到為止,不會一決成敗。
但聶環(huán)對練習(xí)的結(jié)果很看中,每次練習(xí)中他都會拼盡全力,在輪流的練習(xí)中,他幾乎打敗了所有同門,但除了曉星塵。也許是因為曉星塵性子倔,別的師兄師弟見聶環(huán)劍劍逼人,都會讓著,而曉星塵是見劍拆劍,見拳拆拳,一招一式地來,渾然不管聶環(huán)有多兇。
每次對練的結(jié)果便是,聶環(huán)惜敗于曉星塵。
這天曉星塵輪到和大師兄虛不為練劍,兩人按照師尊今日所授來練習(xí),幾十招下來,曉星塵劍走得靈巧如飛,避開了虛不為的進攻,反斜擊開他的劍,回走后將霜華點到了他的脖頸處。
虛不為見事態(tài)不可回轉(zhuǎn),便笑了,收劍沖曉星塵拱手,表示甘拜下風(fēng)的意思。
曉星塵也收劍回應(yīng)著,“多謝師兄平日里的悉心指導(dǎo),我才會有如此進步。”
兩人將劍收回鞘中,打算談?wù)撘恍﹦偛啪毩?xí)時的劍法,卻注意到不遠處傳來了激烈的擊劍聲。他們扭頭一看,是聶環(huán)和一個女學(xué)徒。聶環(huán)招招猛勁,可那女學(xué)徒今日不知怎么的,也不讓步,硬碰硬地和他杠上了。
聶環(huán)可能是見十幾個分合下來,自己還沒有把一個女子擊敗,頓時心急了起來,出劍越發(fā)狠辣了,往女學(xué)徒的胸膛上刺。那女徒弟畢竟力氣上比不過,接起招來有些吃力了,卻還是咬著牙不讓,邊擋劍邊往后退。
她無法分神注意身后的情況,在一次回擋時,腳后跟踩到了一塊凸石,突然一個趔趄,握劍不穩(wěn),聶環(huán)的劍輕松地劃過她的劍尖,往她的面龐刺去。
曉星塵拔劍一躍,橫入將聶環(huán)的劍擊開,然后左手將那女弟子往自己身后一拉,和聶環(huán)持劍斗起來。
聶環(huán)見曉星塵插入了進來,當(dāng)下眼眸一亮,先才的刺竟帶上了劈砍,向曉星塵撲面而來。
薛洋借著曉星塵的視角看著聶環(huán)的攻擊,邊躲閃的同時,注意到了他那張有些扭曲的面孔,心里戲謔道:哈哈,在抱山散人的清靜地界,居然會有像我一樣的卑鄙之人,怪不得以前見你覺得親切呢!來來來,多砍幾劍,看有沒有我陰險歹毒!
曉星塵對聶環(huán)的攻擊拆解得紋絲不亂,但因為對方刺得太密太猛,他暫時還沒有機會還擊,只能以防守為主,邊擋邊側(cè)身躲避。
聶環(huán)見曉星塵躲得輕巧靈活,毫不費力,便把他往山洞里面逼。坡地的三面圍著其他弟子,見他二人比試,勝負難分,都興致勃勃地觀望著。
曉星塵見聶環(huán)情緒激動,出手狠辣,怕傷到其他弟子,無奈只得往沒有人的山洞那個方向退。幾十招下來,他們竟退到了山洞里,鏗鏘有力的擊劍聲,綿綿不絕。
退到室內(nèi)后,桌幾橫置,洞壁傾斜,曉星塵的躲閃確實費力了很多,但聶環(huán)的手力也小了下來,斗了那么久,他估計也累了。
薛洋感受到了此刻曉星塵心中的想法:曉星塵想趁聶環(huán)體力不支時,找機會還擊,然后制服他,讓他去給那名女弟子道歉。
薛洋站在曉星塵的角度,肯定了這是個好辦法,如果現(xiàn)在就硬碰硬,雙方都有可能受傷。當(dāng)然,這只是站在曉星塵的角度,如果站在他薛洋的角度――等等,他根本不會去管這閑事!
兩人斗得正歡,薛洋看得也正歡,那名女弟子倏地從洞門外跑了進來,貼著洞壁過來觀看,應(yīng)該是擔(dān)心曉星塵的安危。
曉星塵瞟了她一眼,繼續(xù)擋著聶環(huán)的劍。他往另一個方向退去,試圖拉開他們和那女弟子的距離。
聶環(huán)趁他后退,注意力分散時,抓住他左肩的空擋,朝那里刺去。曉星塵身子重心不穩(wěn),往后倒,知道躲閃不及了,但還是揮劍想把他的劍柄擊開。
突然一聲尖叫,曉星塵轉(zhuǎn)眸一看,那女弟子竟然抱起了長木幾上的銅爐,朝聶環(huán)砸去。銅爐正中聶環(huán)手腕,佩劍落地,而曉星塵的劍因為沒有阻攔,直直刺入了聶環(huán)的胸下一側(cè),雖然不深,但鮮血還是很快漫了出來,染紅了白色的衣衫。
儲書室里的抱山散人聽到一聲巨響,聞聲出來,平日里淡漠的她見到地上躺著的銅爐,露出了驚慌的神色,奔到銅爐旁邊,忙把跌落的銅爐扶起。爐身里不僅有香灰,還有一個圓膽狀的銅盒,本來應(yīng)該懸在爐身中間的,現(xiàn)在銅爐一倒,銅盒上的銅片也開了,里面卻好像空無一物。
但在散人合上銅片的那一瞬間,有一抹柳葉狀的輕煙從里面升了起來,快速飛出了洞,消失不見了。
抱山散人揚手去抓,去捧,但還是觸摸不到,無法抓住它。
曉星塵愣在原地,他認得出來,剛才飛走的,是人的魂魄,細碎的人的魂魄。
抱山散人面色慘白,癱在原地坐了半晌。然后,她抬頭看了看那個驚魂未定的女弟子,又看了看聶環(huán)胸下被鮮血染紅的白衫,和曉星塵手中緊握的霜華。
她站了起來,神色從未有過的冷肅:“發(fā)生了什么事?”
作者有話要說:從今天開始會更新得快很多,爭取兩日一更
哎喲,我這個難民終于從武漢回來了
3、星塵下山啦...
曉星塵等三人凝滯了半晌,洞門外的師兄弟門都紛紛進來了,見抱山散人一副冷肅的神色,一時間不敢說話。
聶環(huán)見自己的白衣被鮮血浸透,意味不明地看了曉星塵一眼,正欲發(fā)話,曉星塵搶先一步說道:“師尊,今日我和聶師兄對練,練得入神了些,不知不覺到了洞內(nèi),剛才我一時沒有把握好,不小心弄翻了銅爐,還刺傷了聶師兄,是我的疏忽。”
那個女弟子聽曉星塵這么說,想辯解,可抱山散人的肩膀突然輕微地顫抖著,臉色白得瘆人,徒弟們自在她門下學(xué)習(xí)以來,從未見她如此表現(xiàn),就算是偷懶?;?,沒有完成劍法練習(xí),她也頂多是眉頭一皺,瞬間便平展了。
曉星塵見師尊的模樣也很緊張,薛洋可以感覺到曉星塵的心臟跳得撲通撲通的,好似小青蛙在亂蹦,弄得薛洋也有點緊張,害怕這散人一激動把小曉星塵給滅了。
抱山散人懷中抱著那銅爐,直視著曉星塵,連聲音都顫抖著:“曉星塵,你一向是我最喜愛的徒弟,今日竟然做出這等事情!平日里我一向強調(diào),練靈丹,修劍術(shù)還在其次,最重要的是修心,淡泊自斂,心如靜水。師兄弟之間的對練,本就是相互切磋,取長補短的過程,你怎能如此急功近利,看重成敗!今日竟然還打到了室內(nèi),刺傷了同門!”
抱山散人說得聲色俱厲,是真的動氣了。曉星塵趕忙跪下了,垂首道:“徒兒甘愿受罰!請師尊消氣。”
周圍的弟子面面相覷,他們沒有見到剛才室內(nèi)打斗的過程,也不知道發(fā)生了什么。而知道的聶環(huán)和那名女弟子,一個見曉星塵把禍都攬了,還主動請求責(zé)罰,在一旁幸災(zāi)樂禍地看著;一個見師尊動如此大的怒火,被嚇得不敢開口。
薛洋的爛脾氣此時又起來了,他通過曉星塵的視角盯著抱山散人的白緞靴,心里罵道:你抱山散人不是活了幾百歲的得道高人嗎?怎么這么武斷地就判定是非了?看你抖得跟個篩子似的,那么不矜持,有沒有個師尊的樣子?
不過薛洋轉(zhuǎn)念一想,這抱山散人畢竟帶過那么多代徒弟,什么事情沒有遇到過?今日只是比劍時失誤刺傷,不算大事,她那么生氣,難道是為那銅爐?那銅爐里逃逸的殘魂是誰人的?對她很重要嗎?
薛洋還在思索那魂魄的可能性,便聽到散人冷冷道:“罰,是當(dāng)罰!從今日起你便跪在那片坡地上吧,好好反思一下,把你浮躁的心靜靜!什么時候覺得靜下來了,什么時候起來!”散人把話丟下,便抱著銅爐,拂袖進入了她的居室,居室的門倏地關(guān)上了,緊緊閉著,似一堵冷冰冰的銅墻。
弟子們鴉雀無聲地站在洞室內(nèi),散了也不是,說話也不是,都凝重地把目光投在曉星塵身上。曉星塵雖然跪著,背依舊挺得很直,他慢慢站了起來,在眾人的注視下走了出去。
虛不為跟著曉星塵一起走了出去,問他:是不是有什么誤會?曉星塵淡淡地搖了搖頭,獨自走下去到了那片坡地中央,面朝著洞門,跪下了。
之后的幾天,抱山散人都沒有出現(xiàn)過,而其他弟子們到另外一片空地練劍了,盡量不打擾曉星塵。
坡地上慢慢開始積雪,白燦燦的一片,逐漸沒過了曉星塵的膝蓋。山上的風(fēng)也一天冷過一天,帶著刺骨的寒意。他連著跪了兩天一夜,背依舊挺得很直。但薛洋可以感受到,他的膝蓋由長時間跪的酸痛,到被雪冷凍的似針扎的撕疼,到最后的麻木。
夜晚風(fēng)很大,與其說是在拂面,不如說是在割肉,一刀一刀割著面頰,連薛洋都覺得疼得難以忍受了,他狂罵道:曉星塵,你他媽給我起來!現(xiàn)在又沒有人看見,你還傻跪著干什么!你是不是欠虐?。?br />
不知道是曉星塵的感受,還是怎么回事,薛洋覺得心里一陣發(fā)疼,疼得麻溜溜的,有些難受。
薛洋用意識把場景快速推動著,到了第三日的白天。這一天曉星塵的背已經(jīng)不直了,斜頹著,像蔫了的狗尾巴草。這日出了太陽,還比較暖和,他身上堆的雪慢慢化了些。
沒到練劍的時間,門卻開了,從里面溜出來一個人。薛洋定睛一看,是那個女弟子,懷里抱著衣物,水壺和一些干糧。她停在曉星塵身前,蹲下來。
曉星塵見有人來,忙強打勁把背挺直,但不一會兒又蔫了下去。女弟子看了曉星塵的模樣,輕聲道:“星塵師兄,前幾日聶師兄盯我盯得緊,還讓辜師姐也幫忙盯著我,我抽不出身,今日他們還睡著,沒有起來,你趕緊吃些東西吧,把衣服再套幾件,這樣下去身子會壞的!”
曉星塵的嘴角被凍僵了,但還是勉強笑了下,說道:“宜戈師妹,多謝你的關(guān)心,你快回去吧,這些東西我不能要,師尊知道了會生氣的。”
“師尊說你的心靜下來就可以起來了,你快起來吧,你的心……對不起,不該你受責(zé)罰的。”
曉星塵道:“事情是我引起的,是我主動插手和聶師兄比劍,我甘愿受罰,師妹快進去吧,師尊如果知道你來看我,會怪你的。”
宜戈似是喃喃道:“這幾日師尊一直把自己關(guān)在居室里,我們叫她用飯,她也不應(yīng),好似消失了一般……”
“我們都看得出來,師尊很喜歡那銅爐,里面的魂魄對她肯定很重要,她傷心,惱我是應(yīng)該的。不過師妹你放心,等師尊氣消了,她自會讓我起來的,這里風(fēng)大,你快些進去吧。”
薛洋:圣母塵!
薛洋以為那臭散人會一直晾著曉星塵,直到他暈死過去。沒想到第三日傍晚,虛不為便來到了曉星塵身前,說道:“師尊讓你到她的居室里去,她有話對你說。”
曉星塵被虛不為背到了散人的居室門前,門虛掩著。曉星塵謝過了虛不為,扶著洞壁慢慢入內(nèi)。
床榻的旁邊有一個長木幾,長幾上放著銅爐,只是里面不再焚香了,沒有煙氣逸出。
抱山散人便坐在長幾后面,背對著曉星塵。曉星塵面對著師尊,又筆直地跪了下來,神色專注。
不知過了多久,從抱山散人口中傳來一聲嘆息聲,她微微仰著頭,像是在看什么:“星塵,前幾次我讓你到我室內(nèi)來,尋問你的心得以及想法,你卻告訴我你想要下山,接觸人間俗世,在塵世行走。”
“是。”曉星塵應(yīng)道。
“你如果要走,我不攔你。這些天我想了很多。樹欲靜而風(fēng)不止,也許一顆悸動的心,在青山綠水中是收不住的,在凡世中經(jīng)歷些過后,反而可以回歸淡靜。這其中的造化,全看你了。如果出去,便不要再回來了。”
曉星塵明白抱山散人的意思,在師門下的四年,師尊該傳授的已經(jīng)傳授了,該挽留也已經(jīng)挽留過了。他執(zhí)意要走,他命里該走,誰也留不住。
翌日凌晨,天還只是擦亮,曉星塵輕然一身,未帶任何行禮,只負著把霜華。他站在山巔上,面對著冉冉升起的朝陽,陽光慢慢把他的白衣染得絢麗,風(fēng)拂得他的發(fā)絲飄揚。
曉星塵此刻的心中,雖然有對師尊,師兄師弟們的不舍和愧疚,但更多的還有對人世間的憧憬,他盼了那么久,終于可以置身其間了!
霜華剎那間出鞘,浮在空中。曉星塵輕巧一跳,站在劍端,御劍啟程。
霜華飛過了連綿青山,飛過了白花花的河流,曉星塵眼眸向下看著風(fēng)景,薛洋趁此機會趕緊辨認著地界,因為是俯瞰,所以山巒河流的輪廓全部進入了眼簾。他不久就認出了其中一個山峰――太白山,而且看到了在低地中的漢水一河。他立刻知道了,這是秦嶺一帶,抱山散人應(yīng)該隱居在太白山附近的那座山的陽面一側(cè)。
而曉星塵現(xiàn)在在向西南方向飛去,下面的地形變得低凹起來,應(yīng)該進入到了西蜀盆地。
薛洋得知具體位置后,心里一陣歡喜,但還不想立刻停止共情,想看看星塵下山第一天是怎么樣的,會不會和人說話會臉紅,說話會結(jié)巴?
在一條溪水邊,曉星塵降落了下來,他想取些溪水喝,飛了幾個時辰有些渴了。霜華自動入鞘,曉星塵邁步走向溪邊,慢慢靠近,發(fā)現(xiàn)溪邊立著一個人,和他差不多的體格,略高一些,一身黑衣,手挽拂塵,背上負著把精致的長劍,此刻正面對著溪水,好似在想事情。
曉星塵走上前去,謙和道:“這位道長,請問這里是什么地界?”
那人轉(zhuǎn)過了身,一張英氣端正的面孔出現(xiàn)在了曉星塵眼前。
薛洋倏地睜開了眼睛,眸中閃著異樣的光芒。
他把曉星塵的魂魄驅(qū)出體內(nèi),用鎖靈囊裝起來,然后把它放入懷中,起身將躺在樹下的曉星塵的身子背在背上。
袖中的降災(zāi)出現(xiàn),薛洋站在劍上,降災(zāi)騰空飛起,向西北方向駛?cè)?。薛洋淡淡笑?“星塵道長,我對你接下來的故事不感興趣了,咱們找你師尊去吧,我想找她好好談?wù)劊?rdquo;
作者有話要說:我居然寫得心痛了
4、午夜兇洋 ...
薛洋出現(xiàn)在義城的前一日,正好是清明節(jié)。都說清明時節(jié)雨紛紛,但那一日的清河一帶,卻有個晴朗的好天氣,柳條縱使沾上些灰塵,還是翠綠得宜人,有黃鸝在柳上盤環(huán)。
這一日下午,聶懷桑剛從行路嶺掃墓回來,聶明玦的棺槨葬在那里的一座不知名的山上,棺材上釘著七十二顆桃木釘,打上了九重禁止,山前還立著警戒碑,除了聶家人外,其余人不能靠近。
聶懷?;氐搅饲搴拥穆櫦腋?,看到仆從在府外的檐下掛柳條枝,長而細的葉子像風(fēng)鈴的流蘇一樣飄搖。柳條有辟邪的作用,清明、七月半和十月朔為三大鬼節(jié),是百鬼出沒討索之時。百姓為防止鬼的侵擾迫害,會插柳戴柳,已經(jīng)形成了一種習(xí)慣。
聶氏本是仙門世家,斬尸驅(qū)邪,不用和平常人家一樣行此風(fēng)俗,但聶懷桑去掃墓之前還是人家仆們把柳枝掛上,還要最新嫩,最鮮綠的柳枝。
聶懷桑進了府們,又倒出來,看了看那些柳條,揚著手道:“行了行了,把這些東西都取下來吧,去找仙門要些靈驗的符篆回來貼上,比什么都強。”
有個家仆嘟囔道:“我們就是仙門世家呀。”
聶懷??戳怂谎郏f道:“你不說我都忘了,去我房里把夷陵老祖送的那些符篆取出來吧,一直都舍不得用,別浪費了。”
聶家府一進門,坐落在場院里的最大的堂屋是宗主的會客室,兩側(cè)設(shè)了偏室,現(xiàn)今住著聶懷桑最親近的客卿,都是聶家招募的靈力超凡之輩,感激于聶明玦的知遇之恩,忠于聶氏宗族。
他們沒有住在后院,反而被安置在入府處的側(cè)殿,是因為自從三個月前金光瑤和蘇憫善死后,聶懷桑總是夢見一些不干凈的東西,而且總是覺得有什么東西會破棺而出,要到聶家府尋他。所以他便安排那些靈力高強的修士住在側(cè)殿把關(guān),若真遇到什么妖魔鬼怪侵擾,不至于防不勝防。
而今日清明時節(jié),聶懷桑從大哥墳前回來后,那種感覺特別強烈。他一入府便徑直到了聶家供奉先祖的廟堂,跪在蒲團上,手持小葉紫檀佛珠,開始念起佛經(jīng)來。
聶明玦的牌位立在供臺上顯眼的位置,聶懷桑一睜眼便可以看到,他邊轉(zhuǎn)動著佛珠邊在心里暗暗祈禱,希望大哥的魂魄可以安息,別再暴戾不安,重現(xiàn)人間了。
聶懷桑端跪著念了一下午的佛經(jīng),晚飯都沒有吃,他今天本來安排后廚準備的全素食,不準沾葷腥,但現(xiàn)在居然連素的都吃不下,腦中全是聶明玦的身體四分五裂的場景,根本沒有胃口。戌時還未到,便回到寢房準備休息了。
夜?jié)u漸深下來,房屋中的燈火都相繼滅了,唯獨主屋側(cè)殿的紗窗還透著燈光,昏亮不明,在窗上映出兩個男子的輪廓。
側(cè)殿中的男子,一個名為寧之冉,擅長弦殺之術(shù)。本是姑蘇人士,在射日之征的一次戰(zhàn)役中負傷慘重,被及時趕來的聶明玦的隊伍救下了,在后營中療傷。他閑來無事就和傷友們玩起射弋來,不管使用工具為何物,短矢也好,石子也罷,寧之冉皆能一舉命中目標,引得周圍的聶氏子弟一陣歡呼。
而聶明玦在一次探慰傷員時,正巧看到寧之冉用弓弦射殺飛蠅,數(shù)步之遙的蒼蠅被其用弦攔腰斬斷,干脆利落,弓弦的放收只在一瞬之間。
聶明玦很感興趣,本以為弦殺之術(shù)只有姑蘇藍氏族人才能使用得爐火純青,沒想到寧之冉一個外姓旁聽弟子,也能掌握得如此之好。再加上寧之冉忠誠正直的性子,聶明玦對他頗為賞識,戰(zhàn)時便留在自己麾下效力了。
聶明玦生前,寧之冉對其忠心耿耿;聶明玦死后,便是對懷桑忠心不二。對于側(cè)殿中輪班守夜一事,就算其他的客卿略有微辭,寧之冉是毫不抱怨的,盡職護著懷桑的安全。
而此時坐在寧之冉面前的這名男子,就不是什么客卿了,是聶懷?;ㄖ亟鹫垇淼尿?qū)鬼生,民間綽號木魚半老。因為他每次驅(qū)魂都是在夜間,邊敲著木魚邊行路,鬼魂就跟在他后邊。傳聞他可以看見冥界景象,和死魂交流,安撫厲鬼。小的時候他因為特殊能力遭人嫌棄,長大之后便以給走失的魂魄帶路回家來謀生,早年活躍在夷陵一帶,后來整個夷陵的死魂活魂都被魏無羨承包了,他便轉(zhuǎn)去了長江北岸的酆都,那里卻很不太平,他時不時還會和兇尸惡戰(zhàn)一番。
今夜的輪班其實并沒有輪到他二人,考慮到是清明夜,鬼魂出沒,聶懷桑就把木魚半老給安排在了側(cè)殿。而木魚半老專攻鬼術(shù),無靈力可言,聶懷桑便給他配了個武力高強的修士,當(dāng)然就非寧之冉莫屬了。
時辰到了子時,夜很深了,屋內(nèi)也冷了下來。木魚半老披了件萬字符長袍,用火鉗翻動著爐內(nèi)的柴火,待到茶水燒開后,他倒了一杯給寧之冉,說道:“把這杯苦丁茶喝了吧,我加了薄荷,醒神的,別等會睡著了。”
寧之冉看了一眼那茶杯,搖首道:“你喝吧,我不困。”
木魚半老放下火鉗,戲謔道:“不困?是個人整夜不合眼都會困,你以為你是鬼呀,鬼白天還要休息呢!”
見寧之冉不做回應(yīng),他無聊又找話說道:“這聶宗主也夠膽小的,前聶宗主的尸體都安葬了,什么事情都了結(jié)了……”
木魚半老邊說著邊抬起眼,手中的卻茶杯陡然落地了,發(fā)出一聲脆裂的響聲。他手顫抖地指向那紗窗,寧之冉順著看過去,發(fā)現(xiàn)紗窗上竟然有三個人的影子,他二人坐著,而多出來的那道影子就直直地站在他們身后!
他二人忙回頭去看,卻發(fā)現(xiàn)身后空無一物,屋中并沒有什么異常情況。
寧之冉起身說道:“我們不可能看錯,那道影子剛才就在我們身后,怎么,是鬼魂嗎?”
木魚半老趕忙掏出懷中的玄鐵羅盤,一臉凝肅道:“不可能,鬼魂出沒會引起磁性變化,玄鐵指針會受到影響,現(xiàn)在指針在羅盤上紋絲不動,說明周圍磁性正常!”
他話剛落,屋內(nèi)四個角落照明的燭火竟然同時向一個方向偏斜,像是有絲線拉扯著它們一般。但屋內(nèi)并沒有風(fēng),門窗都關(guān)得很嚴實。
寧之冉立刻看向燭火偏移的方向,忽然發(fā)現(xiàn)了一個黑影,默默地立在房屋的角落里,在靜觀著他們的一舉一動。
寧之冉當(dāng)即伸手去拔腰間的佩劍,身旁的木魚半老發(fā)出一聲低吼,他手中的羅盤指針瘋狂地轉(zhuǎn)動了起來,像要爆裂了一般!他低呼“不好”,立即取出木魚,邊念著經(jīng)咒邊敲了起來。
“嗒——嗒——嗒——”木魚的敲擊聲響徹了整個側(cè)殿,久久不散。漸漸的,指針的轉(zhuǎn)速慢了下來,蠟燭的火焰又恢復(fù)了原樣,只是室內(nèi)依舊安靜,空余木魚響聲。
寧之遠以為邪煞被木魚半老控制住了,便踮著步子向那黑影走去,他們中間隔得不遠,寧之冉卻看不清對方,隱隱約約覺得那團黑影是一個人的形狀,卻好像少了條手臂,殘缺不全。
他越走越近,即將要看清那個人的面龐了,頭頂卻倏地垂下來一串東西,驚得寧之冉全身一顫,有什么濕粘的液體滴到他臉上,他伸手去摸,突然聽到后邊一聲巨響——玄鐵羅盤竟然活生生地爆開了,而那黑影倏地走出了角落,燭光照亮了他的面龐。
寧之冉見到那個面龐,吃驚到了頂點,手中握的佩劍都差點都掉落了,這張臉他以前隨聶明玦前往金陵臺參加清談會宴時,可是見過幾次的——薛洋!
好些年沒見,薛洋好像一點都沒變,有著狡黠神色的眉眼,似笑非笑的唇角,明明俊俏的臉龐,卻給人瑟瑟發(fā)抖的寒意。但是……他不是已經(jīng)死了嗎在義城中被含光君斬斷了左臂,受傷嚴重,必死無疑。
寧之冉?jīng)]有再多加思考為什么薛洋會出現(xiàn)在此,他本能地覺得薛洋肯定會危險到聶懷桑的安全,當(dāng)即揮劍便朝薛洋刺去。
雖然斷了只胳膊,薛洋動作卻很靈敏,側(cè)身往旁邊一閃躲開了,寧之冉想上前追刺他,從房梁上垂下的那串東西忽然迎面向?qū)幹揭u來,他往后一跳,仔細去看,差點叫出聲來!
那是一串穿腹而過的死貓,腹部還滴著鮮血,貓眼都圓鼓鼓地睜著,在夜里閃著綠光,像鬼火一般。
寧之冉一摸臉,全是即將凝固的鮮血,當(dāng)下惱羞成怒,取出袖中的琴弦便朝薛洋射過去,薛洋再一躍躲開,他身后的木幾被一分而二,斷痕整齊干凈。
如此這樣一攻一退,薛洋被逼到了墻角,退無可退,寧之冉也不掉以輕心,對準他的腦袋揚手便欲發(fā)弦,卻發(fā)現(xiàn)手停在空中動彈不得。轉(zhuǎn)頭一看,自己的手被細密的長發(fā)裹了個遍,而長發(fā)來自于一個被黑發(fā)包裹的女尸身上,薛洋沖她笑了笑,虎牙一下子露了出來。
寧之冉大叫:“老木魚,快些來幫忙!”扭頭一看,卻發(fā)現(xiàn)木魚半老對著他們坐在木凳上,眼神呆滯,一動不動,魂好像被人勾走了一般!
寧之冉欲再叫他,卻聽身旁傳來了有些埋怨的話語:“你找他幫忙,怎么都不找我?guī)兔δ兀?rdquo;
寧之冉回頭去看,只見薛洋勾起唇角一副邪樣,然后撅起嘴吹了聲口哨,女尸乖乖收回發(fā)絲退下了。“你看,她聽我的。”
寧之冉愣了片刻,抬手想再發(fā)起進攻,陡然覺得頭腦一混,有什么東西擠了進來,整個人呆滯再原地不動了。
薛洋歪著頭打量著面前的兩個“木頭人”,他對自己的禁舍之術(shù)的使用很滿意。這是他從夷陵老祖的手稿中學(xué)來的,還一直未使用過,今日是第一次。禁舍之術(shù)是驅(qū)使孤魂侵入人的軀體,暫時控制住人的行動,不會侵害人的意識和生命——其實就是通過魂魄的阻隔,把人的意識與外界暫時隔離開,讓他不能對外界做出反應(yīng),卻又不會傷害人體本身。
薛洋一般不會用這個方法,因為他要么就不搭理人,要么搭理了就直接把人整死,何來控制住人卻不殺的手法
今日暫時把寧之冉和木魚半老晾著不殺,是因為他在為自己物色一個像樣的左手。
薛洋打了個哈欠,說道:“這位兄臺,你的手力不錯,在這兒等等,我先找你主子去!”
5、斷臂完整 ...
寢房中,聶懷桑在床上翻騰著睡不著,無奈之下他便起來點了燈,拿了本劍譜靠在墊枕上看起來。他看劍譜倒不是為學(xué)習(xí)什么招法,而是這東西催眠,他每次看不到半炷香的時間,必困,困了倒頭就睡。
聶懷桑翻了幾頁,睡意來襲,熄了蠟燭準備睡了,門卻吱呀一聲開了。他被驚得一哆嗦,記得剛才明明是閂了門的,怎的忽然開了?
懷桑天生膽子就小,黑燈瞎火里有些慌神,扯著嗓子叫了幾聲門外守夜的家仆,居然沒人應(yīng)。無奈之下他只得又點起了燭火,秉著燭臺去把門閂上。
他有些惱,關(guān)鍵時刻叫那些家仆,全部人影都不見了!不知道又跑哪兒去賭骰子了,怎么一個個都跟他學(xué)?
他把燭臺放在床邊的小墩子上,因為心里還有些害怕,便沒有熄滅燭火。他躺下身預(yù)備睡覺,閉上眼總覺得有些不對勁,剛才似乎瞟見了什么奇怪的東西?
他倏地睜開眼睛,發(fā)現(xiàn)床的上方懸著一個人,兩只腳和一只手撐著床梁的三個角,一雙眼睛正直溜溜地盯著他看。
聶懷桑一聲“啊,來人呀——”還沒有叫出來,薛洋就翻身下來了,跨在他身上,降災(zāi)出袖,橫在其脖頸上,咬著牙道:“你敢叫試試!”
聶懷桑張大的口型凝固了半晌,最后只好懨懨地閉上了。剛閉上,就響起了敲門聲,門外傳來家仆程千焦急的低呼聲:“宗主,您睡了嗎?我有要事稟報您!”
聶懷桑心里一陣歡喜,有人來就有希望了。但他不安地瞥著薛洋,不知作何反應(yīng)。
薛洋撇了撇嘴,輕聲道:“讓他進來!”
聶懷桑如獲大赦,忙叫道:“你進來吧——”
“嘚——嘚——”敲門聲還在繼續(xù),“宗主,你開開門呀,門被閂住了!”
“哎呀,我現(xiàn)在沒工夫給你開門,你自己踹吧!”
程千還真不客氣,抬腿就是一腳把門踹開了,忙沖進去著急說道:“宗主,我們剛才看見了……”
他看到床上的薛洋后,立刻止住了話,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們。
“看見了什么?你倒是說說。”薛洋看起來饒有興趣。
程千望向被劍架著脖子的聶懷桑,有些猶豫。
“讓你說你就說!現(xiàn)在聽他的。”
“我們剛才守夜巡視的時候,看見有些黑影子,在草叢里竄跑,非常奇怪,我其他家仆們一個人跟著一個黑影,從四面八方都會聚到了一個地方,是一棵桂花樹下,樹上掛著……掛著……一群死貓……您說明明活蹦亂跳的貓,怎么一到那棵樹就死了呢?”
聶懷桑聽了之后臉色發(fā)白,被燭火一映照,有些不正常。
“嗤——”薛洋笑出了聲,“這只有一個解釋:你們剛才看到的黑影并不是貓,而是貓的魂兒,在勾引你們過去。”
“貓也有魂”
“當(dāng)然,畜生家禽都有魂,不過是凝聚程度弱罷了,都沒有人的魂魄密實,很容易散,只有用一定的手段,才能將其魂聚合成形,并加以操縱。”
程千疑道:“那貓是你殺的吧!”
“哈哈哈,總算開竅了!”薛洋湊近了聶懷桑,在他耳邊笑道:“這不是聶宗主常用的手段嗎?我今日來又不知道帶什么禮物,想著您也許喜歡死貓,便給您帶了一串過來,不用謝我啊!”
聶懷桑先才緊張害怕的神色退了些,有些忿忿道:“你怎么知道的”
“你以為去義城的路上,只有你在秘密監(jiān)視嗎?自從他們到了義城的周邊,我便開始留心了。這魏無羨,我可是天天盼著他來呀!”
“哼,你不是死了嗎?”
“確實是死了,但沒有死透。那蘇涉找出我身上的陰虎符后,便把我棄在金氏的墓地里,說是以后給金光瑤陪葬,他也不用腦袋想想,我怎么可能那么輕易地就讓別人得到陰虎符”薛洋說起來一臉的不屑,眸里閃著邪戾之色。
聶懷桑想起那日在亂葬崗上,有數(shù)千數(shù)萬的活尸包圍攻擊他們,控制數(shù)量那么龐大的尸群,除了魏無羨的陳情和陰虎符,沒有其他可能。“但金宗主確實是取得陰虎符了呀!”
“他是取得了,但其中一半陰虎符我是做過手腳的,兩個合并后只能使用有限次數(shù),而且每次使用效力都會遞減,最后只能淪為一塊廢鐵,金光瑤使用那陰虎符了嗎?最后發(fā)生了什么?”
聶懷桑想起最后在觀音廟中的一戰(zhàn),他當(dāng)時心里也很疑惑,為什么金光瑤不使用陰虎符?
他沒有回答薛洋的問題,反問道:“那你今日來找我是干什么?”
薛洋勾嘴笑道:“說了那么多,總算話歸正題了,你沒見小爺我缺了條胳膊嗎?我今天就是來找條合適的胳膊。”
“那你應(yīng)該找含光君去!”
“首先我得打得過魏無羨。”
聶懷桑又恢復(fù)了害怕的神色,“你該不會想要我的胳膊吧!”
薛洋用降災(zāi)拍著他的臉,鄙夷道:“就以你的靈力和修為,我用你的胳膊相當(dāng)于是自殘!不過你那在前院守夜的客卿不錯,手力強勁,剛才差點用琴弦把我射穿了,我要他的胳膊!”
“你……”
薛洋看向程千,說道:“去把那側(cè)殿的客卿扛過來吧,記住不許通知其他人,否則回來時你家宗主就是具熱乎乎的尸體了!”
程千看了眼那鋒芒耀眼的降災(zāi),不敢怠慢,忙按吩咐去了,不一會就把寧之冉帶了過來。
薛洋一聲哨響,寧之冉恢復(fù)了意識,看到眼前的場景,驚呼了一聲,跪下道:“是我們沒有盡職,沒有護好宗主的安全!”
“對對,說得對,就是你們沒有盡職,作為懲罰,你把自己的胳膊卸了吧!”薛洋懶懶說道。
寧之冉倏地抬眼看向薛洋,雙目中盡是殺意,血絲布滿眼球,他注意到了薛洋的斷臂,頓時明白了薛洋的意圖,咬牙道:“我若自斷手臂,你能放了宗主嗎?”
“放!要他做甚?”
寧之冉一點都不含糊,抽出琴弦便往自己胳膊上套,聶懷桑失聲叫道:“之冉,不要——”
薛洋加重了劍上的力道,威脅道:“你最好乖乖閉嘴,我雖然不殺你,但不代表不會割了你的舌頭。”
聶懷桑并沒有依言閉嘴,而是叫得更兇了:“他手上有傷!他的手在射日之征中受過傷!之冉,你看把袖子拂起來讓他看!”
薛洋眸光一閃,看向?qū)幹剑?ldquo;把袖子攏起來。”
左手的袖子被拉上去,露出了結(jié)實修長的胳膊,但從小臂到胳膊,有一條長長的刀疤,像蜈蚣一般爬在手臂上。
薛洋皺起了眉,眉眼中顯出了殺意,握住降災(zāi)的手躍躍欲動。
聶懷桑怕他生氣,忙說道:“胳膊有,多多的有!我聶府上有很多客卿,其中有一位身材體型和你很像,而且劍法過人,他是左撇子!”
薛洋看向他:“那還等什么我耐心有限,讓我等太久,我很不爽!”
聶懷桑忙吩咐程千道:“去讓醫(yī)師把蘇柯興先生的胳膊卸了,然后帶過來,告訴蘇先生,他今晚若不廢條胳膊,整個府內(nèi)都沒有活不成了!”
“哪個醫(yī)師?”程千有些拿不準,不知道那個醫(yī)師會拆胳膊。
“笨蛋!就是為大哥縫尸體……就是從蕪湖來的宋醫(yī)師!”
待程千去后,薛洋勾嘴笑道:“你怎么知道陰虎符現(xiàn)在在我身上?”
剛才聶懷桑說了句“整個府內(nèi)都沒有活不成了”,應(yīng)該是已經(jīng)知道陰虎符在薛洋手里。
“你復(fù)活是靠的陰虎符吧?”
“看來你不笨嘛,還挺聰明的!”
聶懷桑的吩咐起了效果,沒過多久,宋醫(yī)師便過來了,用羊腸線為薛洋縫合著,薛洋忍著疼,也沒有吭聲。寢房里寂靜一片。
完畢后,薛洋站起身來看了看新胳膊,很是滿意,把降災(zāi)收回袖中,對著懷桑笑嘻嘻道:“謝啦,聶宗主,改天我需要什么再來拜訪,明日有點事,先告辭了!”
寧之冉和程千看著他大搖大擺地走了,也不敢阻攔,但眼中都藏了刀劍,恨不能當(dāng)場解決他。
程千走道懷桑身邊,說道:“宗主,要不要通知江宗主和藍宗主”
聶懷桑坐了起來,喝了口熱茶壓驚,呼了口長氣:“先不要,這薛洋好像知道我很多事情,若其他人參與進來,那些事情難免會讓他人知道!”
“那我們現(xiàn)在該怎么辦?”
“你去云夢把金凌的黑鬃犬借來,就說我家的狗想配種,那犬鼻子很靈,可以用他來追蹤薛洋!”
作者有話要說:下一章是個小劇場,放松一下^_^
作者有話要說:不久之后星塵就重生啦,哎呀媽呀,終于可以寫對手戲了。
唉,終于體會到流傳在作者間的一句話是真理了:
平時不碼字,深夜徒傷悲(?_?)
6、小劇場 ...
這是一個凄美的童話故事:
從前有一只大飛狼,它叫薛洋。有一只小兔兔,它叫曉星塵。
薛大飛狼很喜歡吃兔兔,各種吃法:紅燒著吃,清蒸著吃,油炸著吃,伴著肥腸粉吃,撒著孜然吃,有的時候,還直接生吃!它把兔兔的毛拔得滿天飛,還邊拔邊說:撒鹽空中差可擬,未若兔毛被拔起!
薛大飛狼吃了好多好多兔兔,見一個就吃一個,所以兔兔們很怕它。在兔兔界,都管薛大飛狼叫:粑粑惡魔。
把兔兔吃進去消化后,拉出來,成了粑粑。
有一天,薛大飛狼遇到了星塵兔兔。它就追著星塵兔兔跑,把星塵逼到了墻角,張開大嘴,露出雪白的大牙,流著口水,要吃星塵兔兔。
星塵兔兔伸出白乎乎的爪子,爪上有一顆美美的糖,它說:“你不吃兔兔了好不好,我們來玩“兔兔愛大飛狼”的游戲,每玩一天,我就給你一顆糖。”
薛洋大飛狼用黑乎乎的爪子把糖拿過來,放進嘴里,然后原本兇殘的眼睛彎成了小月牙——這是它吃過最甜的糖糖了!
為了吃糖糖,薛大飛狼果然不吃兔兔了,它每天就守在星塵兔兔身邊,吃它做的兔糧,然后每天晚上就會得到一顆糖糖,星塵兔兔還說它乖。
但是有一天,星塵兔兔發(fā)現(xiàn)它的糖用完了,它給不了薛大飛狼糖糖了。它好害怕,怕止不住薛大飛狼的惡性 ,它又要開始吃兔兔了!
于是星塵兔兔就跑了,它跑啊跑,跑得好遠好遠,跑得天都黑了。它餓了,好想吃小白菜,好想吃糖糖??!
但星塵兔兔剛一停下來,薛大飛狼就出現(xiàn)了。他一把按住星塵兔兔,齜著牙看著它。
星塵兔兔捂著眼睛,它知道兔兔被大飛狼咬會好疼的,它怕,但它不哭。
薛大飛狼卻放開了星塵兔兔,它從身后拿出來一籃子糖糖,放在星塵兔兔面前。
星塵兔兔看著糖,才知道原來每天給薛大飛狼的糖糖,它都沒有吃,而是存了下來。
薛大飛狼說:“我把糖糖都給你,我們繼續(xù)來玩“兔兔愛大飛狼”的游戲吧。”
7、星塵重生 ...
薛洋飛了一天,終于到達了太白峰山巔。他找到了附近抱山散人隱居的那座山,降落了下來,收回降災(zāi),背著曉星塵沿著草木的空隙走了上去。
山麓上樹還比較多,越往上走,草和灌木多了起來,而且顏色越來越鮮亮,這和共情時,曉星塵走過的那條路一樣。植物長得茂密和雜亂,如果不是知道路線,根本就尋不上去,在山腳就會迷在樹林里。
薛洋看了看太陽的方向和日光強度,知道已經(jīng)到了傍晚時分,按照作息時間,抱山散人和弟子們此刻已經(jīng)用過晚飯,在開始一天的講義復(fù)習(xí)和自省了。
正是好時候!
他就怕來的時候,在山林間碰到什么曉星塵的師弟師妹,解決他們倒不是什么難事,破壞了他的計劃可就不妙了!
薛洋憑著記憶,穿過層層密林,終于仰首望見了那以深棕木為門的山洞,洞上垂著幾根藤蔓,十三年了,居然一點沒變。
他的嘴角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,背著曉星塵就向爬上去,卻被一道柔軟而堅韌的力量給彈了回去。他往后一個趔趄,待到站穩(wěn)之后,隱約看見,原來在樹叢之間有一道結(jié)界門,以靈力聚結(jié)成的門,必須是那靈力相通的肉身,才能通過。
薛洋不用想就知道,這肯定是抱山散人締造的門,只有她和她的弟子能通過。難怪這么多年來,多少人想見抱山散人一面,都不得而終,上山能窺見洞門的路只有這一條,又被設(shè)了結(jié)界,能找到才有個怪!
不過薛洋不用擔(dān)心這一點,他把曉星塵橫抱在懷里,讓曉星塵的肉身先接觸到結(jié)界門,門無法辨識肉體的數(shù)量和邊界,將他們都包裹起來,不一會就順利通過了。
薛洋放輕步子來到山洞前,他將曉星塵的身子面朝上放好,如同在義城的木棺中那樣端正寧靜,又從懷中取出鎖靈囊和從宋嵐身上取下的一塊黑布,放在了曉星塵旁邊。他抬頭看了看洞門,又垂眼看了一眼曉星塵,起身回到了樹林之中。
有人的地方就會有尸體,這座山上雖然現(xiàn)在只住著抱山散人及其弟子,但在幾百年,甚至幾千年前,肯定有人居住過,有人埋葬在這里,所以不愁找不到傀儡。
薛洋取出陰虎符,合二為一,輕輕吹了聲口哨,他所站的土地下開始顫抖,開裂,兩只干枯得只剩白骨的手從裂縫里伸了出來,把裂縫慢慢撐大,待到足夠大的時候,出現(xiàn)了一副骷髏。兩只空眼睛呆呆地望著薛洋。
薛洋撿起身邊的一片樹葉,撕成了一個小人的模樣:有眼睛,有耳朵,有手有腳,還要一個小辮子。
薛洋分開陰虎符,裂坑開始閉合,他翻身下去和那骷髏躺在一起,將樹葉人放在掌心,閉上眼睛,倏地那紙片人活了起來,他的魂魄已附身到那樹葉上。在裂縫閉合之前,樹葉人輕巧地躍出了縫隙,在地面上蹦蹦跳跳地走,不一會就來到了曉星塵身邊,它抖了抖胳膊,慢慢地爬進曉星塵的衣襟里。
夜幕時分,洞門開了,一名弟子走了出來,他手里拿著一包谷物,是這日兩餐中所剩下的,預(yù)備拿到林子里喂山雀等野鳥。
待他看到洞門前躺著個人時,頓時吃了一驚,走進細看曉星塵的面龐和衣著,手中的谷包都嚇得掉落了,忙回山洞中稟報師尊。
不多時,曉星塵就被抬到講學(xué)的洞室里,在長幾上安放好。抱山散人把手扣在他腕上,查看他的脈象,死寂一片。弟子們得知消息,都圍在了講堂內(nèi),目光凝重地落在曉星塵身上。聶環(huán)站在弟子中間,面色有些難看。
抱山散人又把手探到那鎖靈囊上,蹙眉診了片刻,似是自言自語道:“雖然殘碎了,但畢竟主要部分還在,還有救……”
她抬頭吩咐道:“應(yīng)榮,應(yīng)景,你們把星塵的身體抬到我的居室中,不為,你去儲藏室里去取些沉香來。其他人都散了吧,已經(jīng)戌時了,早些休息。”
薛洋在曉星塵的衣襟里換了個姿勢,躺得更舒服了些。
居室里,室門緊閉著。抱山散人端坐在曉星塵身旁,將沉香點燃,用香箸夾著它放入銅爐之中,然后將那小銅盒放在沉香的煙氣上熏了半晌。她打開鎖靈囊,憑借著沉香香氣,將曉星塵的魂魄引入銅盒之中,完畢之后,關(guān)閉銅盒蓋,將其懸掛在銅爐之內(nèi),被煙氣包裹。
抱山散人的手掌輕撫著爐身,喃喃道:“星塵啊,在你上次把雙眼獻給宋道長并離開后,宜戈把你和環(huán)兒斗劍一事的真實經(jīng)過都告訴我了,你說你也是的,怎么什么錯都往自己身上攬?什么罪都自己扛?其實那次也是我沖動了,沒有思考太多,但我當(dāng)時是真的很生氣,那銅爐中放走的魂魄,對我來說很重要,他的魂魄碎得比你的還厲害,是頭發(fā)絲般的殘魂,要經(jīng)過整整三年的焚香誦經(jīng)安撫,才能還原,本來就只差七日,最后七日了……”
薛洋聽到抱山散人的聲音有些哽咽,透露出了她滄桑的年齡,“我應(yīng)該是再也見不到他了……不過你不需要那么久,最多一個月,你的魂魄就可以還原,你放心,為師會好好護著你,不會再出差錯。”
之后的一個月,每日天還未亮,散人便起身更換銅爐里的沉香,并放置到講堂中,讓星塵的魂魄聆聽弟子們誦經(jīng)。授課完畢,她便將銅爐帶到居室內(nèi)。晚上就寢前,她會取出絲弦古箏,弦乃是蠶絲所做,彈出的音醇厚,柔和,很適合奏出安魂曲。
薛洋每晚便是在散人的箏聲中睡去的,他耐心地等待著,在心里默默記數(shù)著日子。
他期盼的那一天終于到了。一個月之后,抱山散人手掌環(huán)繞著那銅盒,感受其中魂魄的質(zhì)量和密實程度。她欣慰地笑了,在桌上點燃一盤沉香,打開銅盒,煙氣托著里面逸出的魂魄,緩緩上升。散人坐在古箏之后,手起手落,一串潺潺之音充盈著室內(nèi),引導(dǎo)著那抹魂魄歸回至肉身。
一個時辰之后,薛洋忽然感受到自己的樹葉身體在顫動,它緊貼著曉星塵的胸脯,那是從曉星塵的胸腔中傳來的響動——是他的心臟,此刻微弱卻有生命力的心臟!
散人走近探了探曉星塵的脈,然后快步走出去了,讓弟子們準備些吃食和凈水,并找些干凈的衣物。
薛洋趁沒有人時,從曉星塵衣襟里溜了出來,興奮得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。不一會到了那裂縫旁,扭動著葉片身子從細縫里鉆了進去,回歸肉身。
洞內(nèi)一下子熱鬧了起來,居室中,曉星塵偏動了一下腦袋,眼前還是一片黑暗,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,只摸到寸余寬的白布。他坐起身來,忽然聞到一股熟悉的香氣,久違多時的香氣。
抱山散人進來見他起身了,忙過去扶著他,“星塵,你現(xiàn)在魂魄剛復(fù)原,身體孱弱,不宜走動。”
曉星塵欲附身行禮,道:“師尊,我……又回來了,老是麻煩您……”
抱山散人扶住他,“現(xiàn)在不說這些,既然你都起來了,那就出來見見你的師兄師弟吧。”
她扶著曉星塵走出了居室,剛好碰見提著木桶預(yù)備出去打水的應(yīng)榮,應(yīng)榮忙叫道:“師尊好,師兄好,師兄,你回來啦!”
應(yīng)榮年齡比較小,是抱山散人近些年才收的弟子,只見過曉星塵一次,就是他帶宋嵐回來的那次。但應(yīng)榮從小聽曉星塵的事跡,所以對曉星塵很是崇敬。
曉星塵說道:“回來了……”他努力搜尋著記憶,才發(fā)現(xiàn)記憶在義城和薛洋對峙那日后,便終結(jié)了,他也知道,他自刎了。
“師尊,您是如何發(fā)現(xiàn)我,并把我?guī)仙降模?rdquo;
散人道:“不是我,應(yīng)該是你的好友宋道長,他留下了一塊衣布。”
散人說著從袖中取出了那塊黑布,放到曉星塵掌中。曉星塵撫摸著衣邊的瑞獸云彩紋案,頷首道:“不錯,是他。”
“胡說,明明是我!”洞門豁地被踢開了,薛洋逆光站在洞門口,看不清臉上的表情。
各個洞室內(nèi)的弟子聽到巨響,立刻都提著劍趕出來,不約而同地望向洞口的那抹黑影。
抱山散人面色一驚,“你是何人?”
“哈哈,我忘了,還沒有好好介紹一下呢,在下薛洋,無賴一個,常年混于市井之中,以燒殺搶掠,強善欺弱為嗜好,你愛徒的頭號死敵,他現(xiàn)在這副樣子都是拜在下所賜!”薛洋邊說邊獰笑著,眸中泛著賊光。
抱山散人記得以前聽曉星塵說過這個“薛洋”這個名字,現(xiàn)在他居然主動找上了門來!她轉(zhuǎn)頭尋著拂塵,因為剛才要扶曉星塵,她將拂塵放在了居室內(nèi)。
她一只手伸出,拂塵凌空飛了起來,馬上要到她手中時,薛洋一聲哨響,拂塵被一股隱形的力量給打了開去,直直地斜飛著插入到頭頂?shù)亩幢谥小?br />
弟子們齊發(fā)出一聲驚異的低呼,只見薛洋將一塊陰符篆紋的黑玄鐵舉了起來,眼神凌厲地直視著抱山散人。
再轉(zhuǎn)過頭看師尊時,弟子們發(fā)現(xiàn)她的周身圍著一圈若隱若現(xiàn)的流體,好像透明的溪水在快速地流動。
虛不為大聲喚著師尊,但散人一點反應(yīng)都沒有,目光空靈,神色平靜地看向前方,好像置身事外一般。
薛洋懶洋洋道:“你別叫了,她聽不見,她周圍快速移動的鬼魂,把空間割出了一塊冥界,她現(xiàn)在對外界做不出反應(yīng)。”
虛不為拔出凌楓劍指向他:“你對師尊做了什么?”
薛洋掂著手中的陰虎符,把它向上拋著玩,“不過是二重禁舍術(shù)罷了,怎么,你想試試?”
二重禁舍術(shù)是在禁舍術(shù)上的升華,鬼魂不進入人體,而只在人周圍,將其與外界阻隔開,它與一重禁舍術(shù)一樣,不會傷害到人身,只是禁錮人的行動。薛洋在這里選擇二重禁舍,是因為散人的修養(yǎng)和靈力很高,意志力相當(dāng)堅定,又是在有防備的情況下,鬼魂要侵入她的身體很不容易,可不比前日在聶家府中,可以隨便施展。
弟子們紛紛拔出了劍,齊刷刷指向薛洋,交戰(zhàn)一觸即發(fā)。薛洋把陰虎符放進入了懷中,戲謔道:“喲,老大都被我控制住了,你們這群蝦兵蟹將還搗騰什么?”
話音剛落,宜戈就倏地向前一躍向薛洋刺去。薛洋往外一閃,降災(zāi)出袖,回身擋開她刺來的第二劍,并吹響一聲口哨,宜戈略微分了一下神,薛洋立馬擊落她的佩劍,將她反身擒住,降災(zāi)架在她脖子上,壓著她走到了室內(nèi)。
同門師兄弟們見宜戈被擒,都不敢妄加動作,宜戈邊掙扎邊怒道:“你們愣著干什么!動劍呀!殺了這惡魔!”
薛洋哈哈大笑,滿意地說道:“原來我的名聲都傳到這里來了,你們都聽說過我吧?但你們沒有親眼看過我呀,我今天就讓你們看看,什么是一個貨真價實的惡魔!”說罷,抬手便欲砍。
“薛洋!”一聲低呼傳來。
弟們回過頭,看向聲音發(fā)出的方向。薛洋停了下來,看著曉星塵。
“有什么事你找我,我決不逃避,但請你放了他們,這和他們無關(guān)!”曉星塵高高地站著,身子頎長而清瘦,說出的話卻一點不軟綿,鏗鏘有力。
“好呀,”薛洋唇角又開始往上勾著,邪魅了一臉,“我要你求我。”
眾人都安靜了,噤聲看著曉星塵。
“薛洋,想你對我怎么樣我全部接受,我們下山后……”
“我——要——你——求——我!”薛洋一字一頓地強調(diào)著,黑黑的眼眸直溜溜地盯著曉星塵。
8、你有種心疼我 ...
曉星塵咬著嘴唇,一時沒有做聲。洞室內(nèi)很安靜,靜默無聲。
應(yīng)景突然洪聲道:“薛洋,像你這般無賴之徒,我們就算死,也不會求你!”
薛洋惱了,“你最好閉嘴”,說罷看著曉星塵,咬牙道:“曉星塵,你只要敢向我說一個“求”字,我就敢不殺這里的人!我不僅現(xiàn)在不殺,我將來也不殺,我把他們像祖宗一樣供起來,行不行!?”
曉星塵嘴唇微微開啟,聲音如往日般清朗,但低沉,“好,我求你,求你手下留德。”
薛洋聽罷唇角浮起抹笑意,將手中擒住的宜戈放開了,推向那些弟子中間。
見宜戈已經(jīng)安全,那些弟子紛紛抬高了劍,指向薛洋,呈三面圍攻之勢,蓄勢待發(fā)。
薛洋道:“你們最好老實些,不然你們的師尊就再也回不來了!”
他說這話其實是在威脅他們,禁舍二重術(shù)不會對受術(shù)人產(chǎn)生危害,到了一定時間會自動解除,只不過時間會比較長而已。而抱山散人的弟子從小學(xué)習(xí)仙門正道,不會熟悉這些邪術(shù),所以一時都信了他的話。
弟子們面面相覷起來,相繼放低了劍,但還是沒有徹底收回攻擊狀態(tài),皆謹慎地盯著他。
薛洋摸著降災(zāi)的劍鋒,懶懶道:“聶環(huán)是哪位仁兄,請出列。”
弟子們沒有做聲,聶環(huán)悄悄地藏身于幾名男弟子身后。薛洋突然抬起眸子,直直地看向聶環(huán)所在的方向,懶洋洋道:“別藏了,我認得你。”
弟子們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在聶環(huán)身上,看得聶環(huán)有點手足無措,他念在薛洋剛才許過諾,不殺他們,便手握著劍柄,走了出來。
“上前來,靠近一些。”
聶環(huán)緩步靠近,在離薛洋只有一尺的時候,他突然拔劍出鞘,直刺薛洋心臟的位置,迅猛而精準。
薛洋也早有準備,橫過降災(zāi)擋過襲擊,但還是被震得往后一退,感受到聶環(huán)的驚人力量。
聶環(huán)趁機再次發(fā)難,劍勢繁密而刁鉆,絲毫不給薛洋留休息的空隙,就像當(dāng)年和曉星塵斗劍那般。
其他弟子見聶環(huán)占了上風(fēng),又擔(dān)心師尊的安危,所以一時間沒有插手,觀著戰(zhàn)。
薛洋被逼到墻角,退無可退,聶環(huán)看準時機,抬手向其頭頂劈去。宜戈怕滅了薛洋,師尊也消失了,揚聲喊道:“不要——”
聶環(huán)有半瞬的遲疑,薛洋邪魅一笑,口哨一響,從地下突然伸出兩只腐爛的手,抓住聶環(huán)的腳踝,向前拽著。聶環(huán)重心不穩(wěn),一下子往后摔去,還不忘在薛洋頭上補上一劍。
薛洋抬手擋開,然后立刻回劍,直指躺在地上的聶環(huán)的頸部。聶環(huán)見敗勢已定,咬著牙,沒有再多加反抗。
薛洋把他從地上提起來,押到曉星塵面前,獰笑道:“聶師兄的劍法真是狠辣精妙啊,今日若不是有死尸助陣,我肯定就死在你手里了!”
聶環(huán)冷笑一聲,不置可否。
薛洋突然在他膝蓋彎處一踢,他倏地跪倒在地,直對著曉星塵。他掙扎著,欲起身,薛洋按住他的肩胛,讓他不能動彈。
弟子們看著眼前的一幕,沒有人做聲。聶環(huán)平日里爭強好勝,陰險寡言,同門們對他都談不上喜歡。再加上斗劍一事,他們都已經(jīng)知道了真相。雖然沒有談?wù)撨^這件事,但心里對聶環(huán)已經(jīng)存了芥蒂。
曉星塵看不見眼前的情況,突然靜寂一片,他不知道發(fā)生了什么,有些茫然。
薛洋抬手,陡然用降災(zāi)刺穿聶環(huán)的膝蓋,聶環(huán)一聲慘叫,雙手撐地,哀嚎不止。
虛不為向前一步喝道:“薛洋,你這是干什么!”舉劍欲前來救下聶環(huán)。
薛洋拔出降災(zāi),橫在聶環(huán)后脖處,笑嘻嘻道:“你敢過來試試!”
他轉(zhuǎn)而湊到聶環(huán)耳邊,聲音陰冷如夜風(fēng):“怎么樣,感受到膝蓋撕痛欲裂的滋味了嗎?好受嗎?”
曉星塵猜到發(fā)生了什么,氣急道:“薛洋!你才答應(yīng)過我的!”
薛洋抬眸道:“我答應(yīng)的是不殺這里的人,但沒有說不廢,更何況,”他用劍劃著聶環(huán)的脖子,“在我眼中這個不是人!”
曉星塵氣得渾身發(fā)抖,他的魂魄才復(fù)原,本就虛弱,再加上已經(jīng)幾年未進過食,未活動過,靈力還沒有恢復(fù)正常,當(dāng)下.體力不支,昏了過去。
“星塵——”
薛洋抓著聶環(huán)的頭發(fā),把他往旁邊一扔,忙上前去扶住曉星塵,讓他靠在自己懷里。
他感受了一下曉星塵的鼻息,然后將他背在背上,快步走出洞門去。
弟子們欲上前阻攔,身后抱山散人的周圍突然發(fā)出咔呲,咔呲的響聲。弟子們驚異地回頭看著,等待不妙的事情發(fā)生。但散人周圍的流體突然消散了,恢復(fù)了正常。
應(yīng)榮沖到散人身旁,叫道:“師尊,您沒事吧?”
抱山散人回了回神,大致猜到剛才應(yīng)該是被薛洋的邪術(shù)控制住了,她淡淡搖頭道:“沒事……”轉(zhuǎn)頭看了一圈,“星塵呢?”
“師兄被薛洋帶走了!師尊,我們要不要去追?”
抱山散人嘆了口氣:“他不會對星塵如何的,況且,山下的事情,不在我們的范圍內(nèi)。”
天色開始擦黑,還剩些淺熹的余暉,給云朵描上了紅邊。天上風(fēng)不大卻綿長,曉星塵的頭伏在薛洋的肩上,風(fēng)吹得他的頭發(fā)翻飛著,觸碰著薛洋的面頰,似呵氣一般,酥.癢輕柔。
到了義城,薛洋降落了下來,正好降落到曉星塵當(dāng)年發(fā)現(xiàn)他的那個草叢,如今野草又濃密了一些,長了些不知名的小花。
薛洋背著曉星塵走進義城城門,城樓依然破敗,城墻有些涂鴉。城內(nèi)霧散了,可以看到兩側(cè)房屋門窗里有燈火透出,還有人語傳來,恢復(fù)了人氣。
薛洋走進以前那個義莊,里面變化不大,只是更破敗了一些。他把曉星塵放在靠墻的那張小矮床上,用盆打了些水,擰干帕子為他擦拭著面頰。
夜深了,曉星塵應(yīng)該是已經(jīng)從昏迷狀態(tài)進入了熟睡狀態(tài),胸口在有規(guī)律地起伏。薛洋找些厚實的稻草為他蓋上,然后端著水盆出了門。
他把水倒掉后,一抬頭,看見夜空中點綴著漫天的星辰,它們大而亮,閃著乳白的光芒,似一張嵌了鉆石的紗巾,鋪滿天空,籠罩著義城。
第二日清晨,曉星塵醒了,面龐還是有些蒼白,嘴唇?jīng)]有血色。薛洋聞聲從棺材里爬起來,他揉著眼睛,含糊不清道:“曉道長,沒死呢?”
“這是哪兒?”
“老地方,義莊。”
“聶師兄怎么樣了?”
薛洋面色冷冷道:“你關(guān)心他干什么?”
曉星塵仍然生著氣,胸口起伏著,“你手段一向毒辣,我怕他慘死在你手上!”
“我答應(yīng)過你不殺他們的。”
曉星塵冷淡地搖頭道:“你說話向來不算數(shù)。”
“哈哈哈,”薛洋笑了起來,肩膀笑得顫抖,笑聲有些陰險,聽得人起雞皮疙瘩,“那我告訴你,聶環(huán)被我宰了,一劍削成了兩截!哈哈哈——”
他笑得正歡,曉星塵忽然拔劍刺過來,招招直擊他面部,薛洋用降災(zāi)擋擊著,每一劍也用足了狠勁。
曉星塵體力和靈力此刻都不占優(yōu)勢,不一會就被薛洋倒擊著,反逼著他退向床角。到了床邊,薛洋一下子將他的霜華給擊飛了,把他壓在床上,雙手反按住他的手,讓他動彈不了。
薛洋湊近曉星塵的臉龐,湊得很近很近,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。
他對著他說道:“我最惡心的就是你這一點,裝什么圣潔!哦,對對對你本來就圣潔,相當(dāng)圣潔!你心疼那么多人干什么?那個常萍,你管他那么多,他最后買你帳嗎?那種人就該殺!還有宋嵐,你也心疼他是嗎?他對你發(fā)那么大火,你還把眼睛給他!你憑什么把眼睛給他呀,他是你誰呀?最后那個聶環(huán),那種人你也心疼,你的膝蓋受的罪你忘了嗎?你被抱山散人趕下山你忘了嗎?還關(guān)心他,我操!”
薛洋越說越激動,他用手拍著胸脯,力氣非常大,似乎要把胸骨給拍斷,“你真的有那么大的心眼去心疼人,那你心疼心疼我呀,你心疼心疼我,心疼我——”
薛洋的聲音很大,是在咆哮,似乎震得墻頂都在顫。曉星塵沉默地躺在他身下,沒有任何反應(yīng),但眼部的血慢慢滲出,染濕了外面的白布,不一會整個布帶都紅了。
薛洋從他身上起來,拿過地上的竹籃,聲音恢復(fù)了正常,“我去買菜了,你在房里呆著別出去。”
打開門,看見立在門前的宋嵐。薛洋抑制住想一腳踹飛他的沖動,吩咐道:“看住里面的那個人,不要讓他出門,你也不準進去,不準碰他,按爺?shù)姆愿雷觯蝗粻敾貋碇罅四悖?rdquo;
作者有話要說:下一章很甜,是全文最甜蜜可口的一章
9、如果云知道 ...
薛洋提著籃子到義城附近的集市上去,瞎逛了一圈,漫無目的。他知道燉羊肉燉豬蹄可以補身子,但又不知道怎么做。以前在義莊時,一般都是曉星塵做飯。曉星塵的菜雖然做得清淡,但是還是比較可口的,餓不著他和阿菁。
他路過一家酒樓,聞著里面濃厚的菜湯味,便被吸引進去了。老板娘系著個細麻圍裙,正和一個女客人在拉家常,桌上擺著一大盅湯菜,旁邊一碟蘸料和一壺桑葚酒。
薛洋吸了吸鼻子,向那老板娘模樣的人問道:“大娘,這盅里盛的是土雞.吧?”
老板娘抬眼打量了一下他,有些不滿道:“那當(dāng)然,我們祿福酒樓的招牌菜便是“紅白雞盅”,客人到了咱這兒來,保準點這菜!”
那女客轉(zhuǎn)過頭,有些好奇地看著薛洋,笑道:“這位小伙是外地人吧?”
薛洋沒功夫和她們閑扯,轉(zhuǎn)身準備走。聽到身后那老板娘和女客又嘮起嗑來。老板娘的嗓門大,很容易聽清楚:“說起這“紅白雞盅”呀,當(dāng)時我那口子向我提親時,送了好些彩禮,我都不愿意嫁,后來他抱了盅燉雞到我面前,我一吃,竟答應(yīng)他了!看他現(xiàn)在把我養(yǎng)得,以前的衣服現(xiàn)在只能當(dāng)抹布使了!”
薛洋一聽來了興致,轉(zhuǎn)身走回去,滿臉帶笑道:“大姐姐,你這雞盅那么誘人,我聞著都胃都快勾出來了,我拜老板為師吧,讓他教教我吧!”
老板娘長眉一擰,嗓門還是不減,“這是秘密配方,這么能隨便讓別人知道?你要吃經(jīng)常來就是了,姐姐我還可以給你送些小菜。”
薛洋看軟的行不通,當(dāng)即想來硬的,降災(zāi)的頭都快出袖了,但轉(zhuǎn)眼見酒樓里那么多人,憑白地生事端恐怕會驚動整個集市,也許今天連一根蔥都買不回去!
他黑漆漆的眼眸轉(zhuǎn)了幾轉(zhuǎn),面色為難道:“小姐姐呀,你不知道,不是我嘴饞貪吃,是我家里有一個小媳婦,長得白白嫩嫩的,可討人喜歡了,就是脾氣倔,我前些天犯了錯,她怎么都不肯理我了,看把我給急得呀——“他重重嘆了口氣,“我知道她特別喜歡吃你家的燉雞,于是在想,如果我親手為他做上一盅,她也許就原諒我了呢!”
老板娘雖然性子烈,但心腸好,聽他如是一說,很想幫忙,但考慮到做酒樓生意的,配方需要保密的問題,一時也不知怎么辦才好。
薛洋擺出一副人畜無害的小模樣,加上本身長得俊,越發(fā)得人可憐了,“好姐姐,你就通融一下吧,我的終生幸福,就在你手上了!”
那老板娘一拍掌,說道:“好,你這忙我?guī)土耍夷强谧臃愿肋^,祖方不可外傳,秘密啊全在湯里!我讓后廚給你備一份已經(jīng)熬制好的湯料,你帶回去,和雞一起燉,我等會教你掌握火候和時間,你燉出來味道和這里的差不離!”
薛洋聽罷高興得要起飛了,趕忙去了西邊的家禽集市買雞去。
他左選右挑,好不容易選到了一只長的肥碩的,腦袋偏小的,精神風(fēng)貌又比較好的母雞。薛洋一只手拿錢袋,一只手抓著雞翅膀,興沖沖地往回走。走得很快,倏地被推著販賣車板的一撞,那雞一下子掙扎了下去,撲騰著翅膀就開跑。
那老母雞估摸著是被放養(yǎng)的,平時沒咋受約束,跑起來賊快,兩只小雞爪左一下右一下,屁股甩得渾圓,跟朵花兒似的。
薛洋一路跟著那雞攆,從西集市追到東集市,可老是抓不到它,因為那雞特聰明,知道往人堆里鉆,它個子小,很容易見縫插針,可是薛洋就經(jīng)常被行人絆,望著那雞的肥屁股恨得牙癢癢。
出了東集市就是義城的郊外,有些農(nóng)戶人家,人口比較稀散。
那雞見沒了遮蔽物,一下子有些心急,被后邊的薛洋攆得緊,直接往農(nóng)房后的豬圈里竄去。
薛洋抓雞心切,沒有顧及什么,跟著它進去了。誰知那里面的母豬剛剛下了崽,情緒比較激動,見薛洋一個大活人進來,當(dāng)下跟頭牛一樣,把他往來趕。
薛洋正跟雞較著勁,沒時間搭理亢奮的豬們。他連撲帶堵,把母雞逼到了墻根處,彎下腰正準備去抓,不知道被哪只母豬在臀部上咬了一口,疼得薛洋捂著屁股哇的一聲大叫。
他疼得在地上打滾,又被群豬聯(lián)合起來給拱了,把他拱得跟個球一樣,一點人的氣質(zhì)都沒了。
薛洋連滾帶爬逃出了豬圈,還沒喘口氣,就見那只母雞滿面春風(fēng)地闊步走了出來,小眼珠子一斜掃到了薛洋,又想跑。薛洋一個蛤.蟆跳,昏天黑地地給它壓了下去,母雞終于被逮捕。
薛洋用麻布袋子裝著母雞,手里抱著湯盅,瘸著腿走回來了義城,屁股生疼生疼的,他沒好氣地感慨著,現(xiàn)在世道不好,豬都活出了狗樣!
他回去時,已經(jīng)是下午了。他一掌拍開門,曉星塵坐木桌旁,迎面聞到一股子豬騷氣,以為薛洋買了豬回來,問道:“是豬嗎?”
薛洋放下麻袋和湯盅,應(yīng)道:“是我。”沒過一會兒反應(yīng)過來不對,嗔道:“你才是豬呢!你全家都是豬!”
曉星塵沒有說話了,安靜地坐著。薛洋打開麻袋看著那委屈的母雞,心情又好了起來,喜滋滋道:“晚飯我給你燉雞吃,可補了,幫你恢復(fù)元氣。”
“我不會吃的。”曉星塵淡淡道。
薛洋笑嘻嘻的,露出兩只虎牙,“你不吃,我喂你吃!”
“成美……”
“閉嘴!”薛洋知道,曉星塵可能要以什么君子成人之美來說教,他不想聽。
曉星塵搖了搖頭,“你干脆就了結(jié)了我,這么拖著,何苦呢?”
“爺高興,爺樂意,爺做得好吃春風(fēng)得意!”薛洋拿起湯盅和麻袋,吊兒郎當(dāng)?shù)刈哌M了廚房。
曉星塵坐著原處,腦中回想起以前在這里的日子。買菜有的時候會輪流來,但一般都是他一個人做飯。薛洋見他做菜做得入口,有幾次想自己來。
第一次嘗試時,薛洋毀了一盤菜。
第二次嘗試時,薛洋毀了一口鍋。
阿菁怕廚房被毀了,硬是鬧著不要他做了。曉星塵事后聽薛洋講做菜的流程,笑著指出道:“你不能那么炒,得放蔓菁子油。”
薛洋一臉黑灰,鼻子和煤炭一樣,不解道:“豆腐干炒肉絲,不是“干炒”嗎?為什么要放油?”
曉星塵:“……”
曉星塵正回憶著,突然從廚房傳來一股惡臭,薛洋一陣風(fēng)似的跑出來了門,嘔吐起來,邊吐邊罵道:“早知道雞燙了之后那么臭,我就直接拔毛了!”
折騰了一個多時辰,已經(jīng)到了傍晚。屋內(nèi)臭得不行,薛洋就坐在外邊的門檻上,拿著降災(zāi)剃殘余的雞毛。
曉星塵也出來了,他直直地倚在門框上,面色恬靜。
薛洋從懷里掏出一根竹哨笛,沒有笛子那么長,但有笛子的形狀,是豎著吹奏的。哨笛被打磨得很漂亮,上面還刻有綠竹花紋。
薛洋將哨笛遞給曉星塵,說道:“給你買的,你師尊通曉音律,想必你也不賴,現(xiàn)在無事,吹一曲來聽聽吧。”
曉星塵沒有反抗,接了過來,細細撫摸了一遍笛身。將其放在唇邊吹奏了起來,那聲音空靈而婉轉(zhuǎn),似祭祀時的禱音,悠長中含著一絲悲戚,裊裊散開。
此時正值夕陽西下時分,他二人一坐一站,夕陽光濃,暈染全身,將他們的身影拉得長長的,靜謐地鋪在義莊前的場地上。
偶爾有些麻雀在地上啄食些草籽,又倏地撲著翅膀飛上了房檐,嘰嘰喳喳叫兩聲,便不見了蹤影。天上的云染了霞色,飄得緩慢,久久留在天邊。
作者有話要說:那天的云
似乎都已料到
所以腳步才輕巧
以免打擾到,我們的時光
因為注定那么少
…… …… ……
10、就像魏無羨至少還有藍忘機 ...
在義城呆了幾日,薛洋自己琢磨出了“紅白雞盅”里的配料,便到藥鋪和雜糧鋪買了材料,自己燉起來雞來。他的手藝一日比一日見長,雞湯的鮮味越發(fā)濃了起來。
薛洋把雞肉都給曉星塵吃,每次連哄帶威脅地讓他都吃完。曉星塵知道宋嵐在外面守門,想叫他進來一起吃飯,惹得薛洋皮笑肉不笑地說道:“曉道長,我給你普及一下邪道常識,兇尸屬于尸的一種,內(nèi)部器官已屬于休眠僵化狀態(tài),你讓他吃東西,他怎么排出來呀,要把身體剖開取出來嗎?”
如果曉星塵還堅持,薛洋就會發(fā)飆:“你再說,我今兒就把他給燉了!給你做一鍋兇尸瓦罐湯!”
曉星塵只得沉默下來,靜靜地啃著肥碩的雞腿。
這一日,天氣特別好,陽光從門外照進來,鋪在地上像流金一般。門口有些小麻雀在蹦跳著,薛洋也不趕它們,讓它們在門口咋呼。
一大早薛洋就把宋嵐給派出去買菜,吃了幾天雞肉吃膩了,今天他想換換口味,炒點小白菜,小蘑菇吃。他知道宋嵐說不出話,就放了張紙條在籃子里,紙條上寫著要買的蔬菜和佐料,讓宋嵐到了集市鋪子上,就把條子給商販們看。
宋嵐走后,薛洋就折了幾根木枝,放到義莊里的木桌旁,腳成簸箕一樣地坐在地上,面前擺了塊磨刀石。他一手握著降災(zāi)的劍柄,一手捏住劍尾,在磨刀石上呲呲地磨起來。
曉星塵正擦拭著那根竹笛哨,他似乎很喜歡這個笛哨,每天都會擦拭撫摸一遍。他聽見了聲響,心里覺得有些不妙,昨天薛洋才說過要把宋嵐宰了,燉了,腌了。于是詢問道:“你在磨刀嗎?”
“在磨劍,這幾天刮雞毛,劍鋒有些鈍。”
他沒幾下就把降災(zāi)磨礪好了。拿起木枝,削掉上面的細條枝葉,慢慢把樹枝給消磨得很光滑。“我現(xiàn)在在做木簽,一長一短,以后每天早上我們就抽簽,誰抽到短的誰就去買菜。”
曉星塵道:“你的意思,你要和我一直呆在這里?”
“對。”
“薛洋,你為什么要救我?”
薛洋細致地削著木簽,沒有回應(yīng)這個問題。
曉星塵苦澀道:“如果你想報復(fù)我,前一世把我報復(fù)得還不夠完整嗎?我的雙眼瞎了,無數(shù)的良民死在我手里,最好的朋友被我親手殺死,我自己命也了結(jié)了。你又把我救回來,是還想如何?”
薛洋面無表情道:“是,我是想報復(fù)你!你原來不是冰清高潔嗎?我就讓你手上沾滿鮮血,敗壞你的聲譽!讓你從一個懲惡揚善的君子變成一個像我一樣無所不為的惡魔!可是還不夠啊,就算我已經(jīng)玷污了你的雙手,你的名聲,但還有你的身體,你的心。它們還沒有被玷污呢!我怎么舍得讓你離開呢!”
“你什么意思?”
薛洋勾著嘴角笑起來,他站起來,走到曉星塵身邊,抬手輕輕觸碰著他白凈的面頰,曉星塵驚得往后一閃。
“星塵道長,還記得你死前對我說的那句話嗎——“你真是太令人惡心了”,我多希望你能收回這句話。”
“不可能……”
薛洋從地上拾起木簽,放到曉星塵手中,輕聲道:“相信我,我會讓你收回的。”
他轉(zhuǎn)過身收拾地上的殘枝,突然從門外傳來幾聲犬吠,這附近的人家都沒有養(yǎng)狗,薛洋一下子起了警覺,把降災(zāi)提握在手中。
一根長弦倏地從門外射入,繞了幾圈,纏在降災(zāi)上,往外扯。薛洋反應(yīng)極快,當(dāng)下往后退去,劍和弦摩擦出刺耳的聲響,降災(zāi)脫離了琴弦的束縛。
門外一下子沒有了動作,安靜了下來,連剛才嬉鬧的麻雀都不見了蹤影。
薛洋笑道:“喲,是寧之冉前輩嗎?怎么,放了跟琴弦就不敢動作了?”
寂靜了半晌,雙方都沒有輕易行動。只留明媚的陽光,浮在空氣中,隨著細塵飄著。
刷的一聲,是利物割斷空氣的聲音,霎時間幾十跟琴弦一齊發(fā)出,直擊薛洋的要害,看來從外邊可以觀察里邊的形勢。薛洋揮著降災(zāi)飛速擊落,不能擊擋的,就側(cè)身躲開。最后仍是毫發(fā)無損。
薛洋低聲對身旁的曉星塵說:“你先到廚房里躲一躲。”
曉星塵淡淡道:“我倒寧愿我們都葬身于此。”
薛洋壓低了聲音罵道:“臭道長,就這么點覺悟!”
門外響起了琴聲,清靈悅耳,如清泉擊打岸石,喜鵲鳴叫晴日。琴聲淙淙地從屋外傳入,包圍著二人。
薛洋心道不好,連忙擋在了曉星塵身前。沒想到這次聶懷桑那小子,居然把退隱多年的陰山居士也請了出來,這絕琴殺聲聲致命,開始時有如清雅之音,將人吸引其中,慢慢琴聲會暗藏著靈力送出,最后化為一把把鋒利的琴刃,殺人于陶醉之中!
果然沒過多久,琴聲越來越急,密匝陡轉(zhuǎn),最后空中可以聽見一聲聲的呼嘯劃過。薛洋應(yīng)聲抬劍防衛(wèi),降災(zāi)不時發(fā)出鏗鏘的金屬撞擊聲,似要被震斷了一般。
正在他應(yīng)擊不暇之際,門外傳來了腳步聲,薛洋聽到那呆滯緩慢的腳步聲,心下一喜,左手打出一個響指,放下了手中的劍。
宋嵐一下子丟掉手中的菜籃,拔出拂雪,向陰山居士襲去。琴聲戛然而止,陰山居士收回琴身,往后撤去。木魚半老從懷中掏出有鮮血禁咒的符篆,飛出貼在宋嵐身上,宋嵐立刻定住了,“嗒——嗒——嗒——”空中轉(zhuǎn)而響起單調(diào)的木魚聲,宋嵐放下舉著劍的手,動作僵硬地朝發(fā)出木魚聲的地方走去。
薛洋沒好氣地罵了一聲,心下覺得奇怪,他還不知道有什么符篆可以控制住被他插入黑釘?shù)膬词?,難道是魏無羨出面了?
宋嵐被引開,空中又響起了琴聲,這次更為迅疾,已經(jīng)沒有前奏了,直接是刀光劍影的琴殺。
薛洋無奈,從懷中取出陰虎符,合并了起來,一聲綿長的哨響,房屋周圍出現(xiàn)了若隱若現(xiàn)的流狀物,鬼魂將他們包圍了起來,可以阻攔外界的襲擊。
這是禁舍之術(shù)的最高層——第三重禁舍。如果說前兩重禁舍是用來攻擊別人,那么第三重就是純粹自衛(wèi)了,將自己置身在結(jié)界里,直到把敵人熬走。
其實薛洋本可以召喚這附近的厲鬼,收拾掉外面的一批人,義城最不缺的就是鬼魂和尸體。但這樣主動發(fā)動攻擊的行為,會耗損陰虎符巨大的能量。陰虎符能牽制鬼魂尸體的行動,原因就是其為上古玄鐵所鑄,含有強大磁力,陰虎符分為兩塊,一塊為正極,一塊為負極,合二為一之后便可產(chǎn)生巨大的磁場。而鬼魂和含有鬼魂的尸體自帶磁力,便可以被陰虎符所控制和驅(qū)使。
薛洋當(dāng)時為了防止他人奪取陰虎符,便把負極那塊中鑿了一小塊下來,代替自己的一顆牙齒,藏于口中,這樣即使別人取得了陰虎符,也發(fā)揮不出它本來的效力,或者只能使用有限次數(shù)。陰虎符的整體被破壞了,它的磁場強度會隨著每次的使用而消耗能量,磁力遞減,直至成為一塊廢鐵。
而薛洋當(dāng)時死后,靈魂便自動被陰虎符吸入,藏于其中,蘇涉當(dāng)時以為他的魂魄也被藍忘機打散了,便沒有再管他,將他扔在金氏葬地之中。薛洋后來便憑借著保存完好的魂魄復(fù)活,重現(xiàn)人間。
而當(dāng)他取回金光瑤墓中的陰虎符,并合二為一之后,發(fā)現(xiàn)它已經(jīng)沒有多大效力了,磁場微弱。他把口中的一小塊嵌入到陰虎符之中還原后,雖然陰虎符又恢復(fù)了強大磁場,但是畢竟已經(jīng)被破壞過,負極一極的磁場有所殘缺,所以它還是只能被使用有限次數(shù),總有一天會變得一無是處,除非再復(fù)制出一塊負極出來!
而現(xiàn)在薛洋便是盡量減少陰虎符的使用次數(shù),或者選擇能量耗費最少的方法驅(qū)使鬼魂。以延長陰虎符的使用時間。
不知過了多久,薛洋可以感受到結(jié)界被利器密密麻麻地攻擊著,看來那些人還沒有退去的意思。
被困在結(jié)界內(nèi)倒不會受傷而死,只是可能被餓死。薛洋一陣懊惱,剛才應(yīng)該先讓宋嵐把菜提進來,也許還可以堅持幾天。曉星塵現(xiàn)在剛剛恢復(fù)了點元氣,餓不得。
薛洋又是一聲哨響,他腳步傳出泥土被挖動的聲響,不一會就從地下冒出個死尸,薛洋把它擰出來,見下面已經(jīng)被挖好一個洞,通向外邊。
薛洋轉(zhuǎn)身對曉星塵說道:“星塵道長,跟我走吧。”
曉星塵突然拔劍刺入薛洋的胸腔,刺得不深,但又沒入皮肉,血慢慢滲了出來。他并沒有躲開。
“薛洋,你為什么要一直糾纏我,以前在義城是這樣,現(xiàn)在還是這樣,要走你自己走吧,你殘害我?guī)熼T,這次你不殺我,下次見了你,我會拼死殺了你!”
薛洋目光中有水光在泛動,有些溫潤柔和,少了平日里的邪戾,“你問我為什么糾纏你,其實我也不知道,可能是因為在我為所欲為,所有人都不敢管我的時候,只有你敢管我,或者是因為在我被丟棄落魄,所有人都仇對我的時候,只有你對我好。其實我挺羨慕魏無羨的,血洗不夜天城那次,就算全天下與他為敵,至少還有一個藍忘機,默默守護著他。”
作者有話要說:下一章開始進入結(jié)局篇,我會盡量加快速度
11、黑夜圍剿 ...
曉星塵搖頭道:“把你扭送到大庭廣眾之前,要求嚴懲,是因為你確實下手狠毒,罪不容誅,而在你奄奄一息時救你,是因為不知道是你。”
“如果你看得見,知道是我,你就不會出手相救了嗎?”
曉星塵一時說不出話來,沒有回答。
“我覺得你會……你也許會教化我,讓我改過自新,”薛洋閉上了眼睛,“我真的希望阿菁那丫頭看不見,或者宋嵐沒有出現(xiàn)過 ,就那么把你一直騙下去……”
血還在不停地滲透出來,染濕了胸前的一大片衣服,曉星塵突然將霜華拔了出,薛洋趔趄了一下,有些站不穩(wěn)。
鬼魂繞成的流體開始變淡變薄,逐漸出現(xiàn)了空隙。陰虎符和操控者的靈力是相聯(lián)的,如果操控者的靈力出現(xiàn)了損傷,那么對陰虎符的控制也會減弱,對鬼魂的驅(qū)控能力下降。
從結(jié)界的空隙中陡然射入一根琴弦,來得太過突然,薛洋躲閃不及,被射穿了肩膀,他將琴弦狠狠拔出,鮮血隨著他的拉扯飛濺了出來。
薛洋的眸中又恢了平常的狠戾光芒,疼痛讓他雙眼發(fā)紅。他將琴弦扔到一邊,一個口哨鳴起,站在結(jié)界空隙前的寧之冉突然張大了嘴巴,卻沒有發(fā)出聲音。他的身后緊貼著立著一個僵尸,僵尸堅硬的手臂直直地插入到他的胸腔內(nèi)。
里面再一個哨聲,僵尸把手臂又快速地拔了出來,潛入地下。寧之冉直直地倒向后方,臉上的表情凝固不動。
外面一下子亂了,木魚半老,陰山居士以及聶家的客卿都將寧之冉圍住,大叫他的名字,不知如何是好。
薛洋在里面冷笑了一陣,滿是鄙夷道:“死了人,就該先回去稟報你們的聶宗主,還在這兒傻愣著干什么?需要我把你們一個個都解決掉嗎?”
此次帶隊圍剿薛洋的負責(zé)人便是寧之冉,他出了事,群龍無首,況且現(xiàn)在和薛洋硬不硬勝算不大。一行人經(jīng)過簡單思考,撤離了義城。
他們一走,薛洋立馬扶著桌子坐下來,他流的血有些多,腦袋發(fā)暈。
曉星塵冷冷道:“你又殺人了!”
“老子不殺他,傻等著被他宰嗎?”他說著站起來,向曉星塵逼去,語氣決絕不容人反抗,“跟我走!”
“你做夢!”
曉星塵沒退幾步,就被薛洋一掌擊暈了。薛洋將他背起來,向義城郊外走去。
郊外是連綿的山,不巍峨,但延綿看不到邊,如同被包裹在群山萬嶂的迷宮中。草很深,沒過了腳踝,踩在其中柔軟似飄,可以感覺到清涼的濕氣。
薛洋背著曉星塵一直沿著山路向前,夜幕降臨了,腳下的草葉上有薄薄的霜和露水,沾濕了薛洋的褲腿,今夜沒有星光,只有淡淡的月輝,天空仍舊黑暗,除了那一小盤光芒,其他地方如同被墨染浸過一般。
薛洋走在山間僻道上,偶爾遇到一兩個走尸,他輕輕吹個口哨,走尸們便乖乖讓道了。山間沒有人跡,只有蒼翠的枝葉野草,和在夜間看不出顏色的花朵,山鳥已經(jīng)棲息在樹巢中,不再鳴叫。
萬籟俱寂中,只聽得見薛洋輕微的腳步聲,那是布靴與泥土野草摩擦的細響。在寂靜中,曉星塵醒了過來,他感受到身體的顛簸,和面頰上清涼的濕氣。
曉星塵的手垂在薛洋胸前,可以觸摸到他被血打濕的衣襟。曉星塵心下有些不忍,但還是冷冷道:“你把我放下吧,這樣你走不快。”
身體受傷,靈力受損,不能選擇御劍飛行,不然靈力消耗得會更快,而且這是夜間,無法辨認方向。
“我不會放你下來的,你就乖乖呆在我背上吧,你就算掙脫下來逃跑了,我也會把你抓回來,”薛洋注意到曉星塵的袖子被他胸前的鮮血染紅了,“那天你背我的時候,我應(yīng)該渾身是血,也把你的衣服弄臟了嗎?”
“沒有……”曉星塵不記得了,他當(dāng)時沒有在乎這些。
薛洋走過了一座山,來到一大片草地中。草變得更加深密,風(fēng)一吹,如麥穗的野草一齊拂擦著人的身體,發(fā)出細細的響聲。
曉星塵還是掙扎了起來,想下去,就算不逃跑,他也不想這么給人背著,況且現(xiàn)在他沒有受傷,是薛洋受了傷。
薛洋叫道:“你別動,我不好走路!”
“那就別走了,反正已經(jīng)走不掉了!”從空中傳來這冷如冰霜的聲音,薛洋應(yīng)聲抬起了頭。只見不遠處的頭頂上空有幾簇火光。一行人站在劍上,領(lǐng)頭的是聶懷桑。
幾把劍降落了下來,那些火光原來是燃燒的火把,在空中火焰較小,一到地面就恢復(fù)了正常,騰騰地燃燒旺盛。他們把火把插在四個分散的方向,所站之處一下子就亮堂了起來,可以清清楚楚看見彼此的一舉一動。
薛洋發(fā)現(xiàn)聶懷桑穿著一身白,應(yīng)該是孝服。于是戲謔道:“不就是死了一個客卿嗎?用得著聶宗主你那么大反應(yīng),還親自來!你是來當(dāng)肉靶的,還是擋箭牌的?”
聶懷桑冷冷一笑:“薛洋,殺了寧前輩,我要你血債血還!”
薛洋放下曉星塵,抖出降災(zāi)道:“血債當(dāng)然要用血來還,但就不知道是我的血,還是你的血了!”
聶懷桑氣得身體發(fā)抖,全然沒有了平日里懦弱無措的模樣,他退后一步,發(fā)布命令道:“你們都拿出真本事,不用手下留情,什么都不要顧及!他薛洋,死的活的我都要!”
木魚半老,陰山居士,以及其他幾位靈力高強的客卿把薛洋和曉星塵包圍了起來。陰山居士手一起一落,一道琴殺凌空而來,薛洋反身一劍劈去,兩相抵消。
聶懷桑在包圍外說道:“曉星塵道長,你過來,站到我們這邊來,我知道你恨薛洋恨得深入骨髓,今夜和我們一起了結(jié)了他!”
薛洋轉(zhuǎn)過頭看著曉星塵,目光中一點狠厲都沒有,只是平靜地看著他。
曉星塵低垂了一下頭,然后默默地走到了包圍圈中,持劍而立。他突然感覺旁邊有人拉了下他的衣袖,有東西探到他手中,他一摸,是一個劍柄,上面刻著“拂雪”二字。
曉星塵一驚:“子??!”
宋嵐摸了摸曉星塵的手,表示回答。他太陽穴中的黑釘已經(jīng)被木魚半老給取了出來,恢復(fù)了神智。
“子琛,你還認識我,你還有意識?”曉星塵激動不已
宋嵐又摸了摸他的手。
薛洋在里面獰笑道:“當(dāng)初沒有直接讓宋嵐你的尸體腐爛,真是我犯的最大的錯誤!”
宋嵐聞言一躍飛近,和薛洋斗起來。他的劍術(shù)精湛,不一會就壓過了薛洋,劍劍直擊他要害,是直截了當(dāng)?shù)匾拿?br />
薛洋毫不示弱,見自己處于下風(fēng),忙吹起了口哨,山間的孤魂野鬼聚集了過來,纏住了宋嵐等人,讓他們放不開手腳。
薛洋反轉(zhuǎn)了局勢,邊邪惡地笑著邊向宋嵐刺去。宋嵐吃力地擋著,一直往后退。薛洋陰狠道:“今天我一定要讓你死個透徹!”
曉星塵聞聲正欲過去幫忙,山間突然起來很大的風(fēng),把人的衣擺吹得飛起來。眾人有些迷了眼,待再睜眼看清周圍的情況時,那些鬼魂竟然都散了,像從來沒有出現(xiàn)過一般,不見了蹤影。
薛洋驚異道:“不可能,這不可能!”再大的風(fēng)也不可能把鬼魂吹散,它們是靈體,不是實體。
他身后響起來了人落地的聲音,轉(zhuǎn)身一看,竟然是虛不為,手中拿著抱山散人的拂塵。剛才的鬼魂,便是他用拂塵驅(qū)散趕走的。
其他客卿趁此機會,連忙一起向薛洋攻去,一時間多對一,薛洋明顯招架不過來!身上多處掛彩,但還是絲毫不畏懼的回擊著,面色不改。
虛不為無心戀戰(zhàn),他只關(guān)心曉星塵的情況:“師弟,你無事吧,薛洋有沒有對你做什么?”
曉星塵搖了搖,疑惑道“師兄你怎么下山了,師尊那邊……”
“我實在放心不下你,便在師尊跟前懇求了很久,師尊今日終于同意了,她知道薛洋擅長鬼術(shù),便把拂塵交給了我。”
曉星塵點了點頭,“聶環(huán)師兄,他的安葬儀式,我會回去的……”
虛不為有些驚訝:“聶師弟的膝蓋受了傷,但醫(yī)治一段時間已經(jīng)無礙了,何來安葬一說?”
曉星塵聞言一驚,望向薛洋的方向。被重重包圍的薛洋聽見了他們的談話,還有時間罵道:“呆驢一樣,我說什么你還真信!”
話音剛落,薛洋身后的一個客卿突然往他背上狠狠一擊,薛洋吃痛倏地趴在了地上,他受傷太多,血流不止,已經(jīng)起不來了。聶懷桑喝道:“別動手了,讓我來!”
他說著取過那個客卿的佩劍,站在薛洋頭上面,高高舉起,狠命劈下。他的劍在半空中卻突然被攔住了,聶懷桑驚異萬分地轉(zhuǎn)眼一看,是曉星塵。
聶懷桑臉上的肌肉都在不自然地抽動,他突然反手向曉星塵腹部刺了一劍。曉星塵沒想到他會向自己突然發(fā)難,一時沒有擋開,腹部中劍,向后迭去。
虛不為忙過來扶住他,查看傷勢。
薛洋望著曉星塵纏著白布的臉頰,祥和一片,就如那日在枝藤架上看到的他。薛洋見他臉色發(fā)白,腹部鮮血不止,忙叫道:“他有生命危險,停戰(zhàn),先救人!”
聶懷桑回過神來,咬牙道:“別找借口,就這么放了你,癡心妄想!”揚劍又要開始砍。
薛洋一下子站起身,取出懷中的陰虎符,合二為一,高舉了起來。
12、大結(jié)局(一) ...
陰虎符一合,頓時間地面開始顫動,他們腳下的土地發(fā)出陰森渾厚的悶響,隨之而來的是地表開裂,陰尸溢出,一層一層的干尸枯體往地面上涌,地下深埋數(shù)丈的陳年老尸都被召喚了出來。陰魂又重新聚集,繞著陰虎符周圍圈轉(zhuǎn),形成長綿不絕的陰風(fēng)。
尸體的數(shù)量不一會就超過了人的數(shù)量,很快將人包圍籠罩在尸群之中。琴殺,木魚聲,劍砍,鞭撻都無濟于事,一批陰尸倒下了,還有源源不斷的涌上來,永遠沒有盡頭。而被它們抓一下,或咬上一口,便會血流不止,中毒腐爛而亡。有的人直接被.干尸活活撕裂,手腳頭顱被撕甩到天空,死無全尸。
尸群的怒吼聲中夾雜著人撕心裂肺的喊叫聲,越來越小,逐漸被淹沒了。月光都慢慢暗淡了下去,山中變得更加陰森可怖,陰尸的咬噬咆哮聲回蕩在山間,久久不絕。
薛洋趁一片雜亂之際,走到曉星塵身邊,將他背起,御劍而去。
虛不為被僵尸抓破了后背,尸毒正在蔓延。他無暇營救其他人,只好收起拂塵,御劍回山。
據(jù)說那一晚前來圍剿的人中,除了聶懷桑和宋嵐,其他人都喪命于此。宋嵐無事是因為他本來就已經(jīng)死去,感染不上尸毒,但他身上還是被撕扯掉了幾塊筋肉。而聶懷桑的平安是因為黑鬃犬仙子引來了藍曦臣,藍曦臣用裂冰開道,好歹清理出一條尸路,攜著聶懷桑御劍離開,根本無力顧及其他人。
當(dāng)藍曦臣問及事情經(jīng)過時,聶懷桑只是砸爛了手中佩劍,說一定要滅了薛洋!
一天之后,薛洋帶著陰虎符復(fù)現(xiàn)人間的消息已經(jīng)傳開,街區(qū)坊市間談?wù)撀暡粩?,一時之間人人自危。聶、藍、江三大宗族定了盟約,一個月之內(nèi)鏟除薛洋,為無數(shù)慘死于他手上的生命雪恨,還世間一個太平。
﹉ ﹉ ﹉ ﹉ ﹉ ﹉ ﹉ ﹉ ﹉
在某個不知名的山腳下,有一個破爛的小草房。用茅草搭建而成,墻壁松軟,似乎風(fēng)大一點它就會塌散。
窗戶上沒有糊紙,陽光可以順暢地入內(nèi),明媚而溫和,在成束的光芒中,可以看見塵粒的飄動。陽光靜靜地灑在房中的一隅一落,房里沒有什么擺設(shè),只有一個用野草鋪成的床,和一個老舊的木凳?;覊m在地上鋪得不薄不厚。
曉星塵端靜地躺在床上,清俊姣好的面龐上潔凈一片,應(yīng)該被人好好的擦洗過。他的睫毛長而濃密,像布谷鳥的羽毫。陽光漸漸盛了起來,籠罩了他的全身。他的睫毛微微動了,慢慢睜開了眼,但對久違多時的日光不太適應(yīng),他虛著雙眼,用手遮擋著。
不久他便適應(yīng)了陽光,睜著烏黑明亮的眼眸打量著周圍,他看到了窗中漏進的成束光芒,看見密草堆積成的床榻,看見了破敗的墻壁,以及坐在木凳上的薛洋,和他臉上纏著的白色布帶。
曉星塵有些吃驚,他摸了摸自己的眼瞼,確實可以感覺到里面的眼珠,圓鼓鼓的轉(zhuǎn)動著。他聞到了自己身上的草藥味,那種熟悉的草藥味,在師尊的洞室里隨處可以聞到。
“你帶我去見了師尊?”
薛洋平靜地點了下頭:“對,我和她做了筆交易。”
曉星塵又驚又怒:“你為什么把眼睛給我?”
“眼睛不是白給你的,你得答應(yīng)我一件事。”
“什么?”
“帶我回義莊。”
“然后呢?”
薛洋慘白的嘴唇揚起了一抹微笑,快樂的微笑,“然后我們住在里面,每天早上我們抽簽,誰抽到短的誰去買菜,你做飯給我吃,如果你累了,就休息一會兒,再做飯給我吃,然后每天晚上給我一顆糖,要圓圓的那種,夜里晴朗的時候,我們一起去殺活尸,我把全天下的活尸召喚過來,讓你殺。”
曉星塵有些惱了:“薛洋,這個時候,你就別開玩笑了!”
“我沒有開玩笑,我是認真的,”可能因為喉部充血,薛洋的聲音很沙啞,像撕裂了一般,“我一直都是認真的,包括以前給你講的每一個笑話,我都是很認真地在講,你的每一個神情,我都是很認真地在看,記在心里。”
他似乎哭了,白布慢慢的被暈染得血紅,顯示出他雙眼兩個窟窿的輪廓,淚水混著血水淌下臉頰,形成了一道道血痕。
“沒有遇到你之前,我想要超越魏無羨,稱霸魔道,把全天下的人踩在我腳下,但在義城遇到你之后,我就想一直騙著你,呆在你身邊,一輩子!
你覺不覺得得我很像是一條狗,一條沒有人要的狗,你趕我走,恨我,罵我,我還是死皮賴臉地跟在你身邊!”
曉星塵沉默了,他垂下眼眸,那原本兇戾十足的眼睛,如今溫柔一片。
薛洋抽噎了,纏布已經(jīng)被完全染紅,看不出原本的雪白,“星塵,你帶我走好不好,帶我回義莊,或者是一個什么人都不知道的地方,藏起來,就我們兩個人,你教我讀書,教我吹笛子,教我殺活尸,教我怎么做人,我向你保證,我再也不殺人了!你教我!”
曉星塵皺著眉,他面對著薛洋,猶豫著。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,陽光越來越盛,照亮了整片屋子。
“沒事,我可以給你時間,你可以等一下回答我。”
不知過了多久,外面鳥兒的鳴叫聲匯成一片,在山林之間飛竄。
曉星塵靜謐無聲地走近薛洋,他抬起了手,想觸摸他滿是血痕的臉龐。不遠處卻突然傳來了狗叫聲,越來越近。
薛洋驚恐地望向門的方向,身子戰(zhàn)栗地抖起來。
門突然被踹開了,破裂四散,走進幾個穿著藍家校服的弟子,其后緊跟著聶懷桑,他身后還有一大隊人馬,沒有進屋。
聶懷??匆姲嫉难ρ螅笮ζ饋?,“薛洋,你也有今天,看來我今個帶那么多人來,是多此一舉了!”
薛洋勾著嘴角輕蔑道:“你還是多帶些人好,聶宗主你一個人來,膿包一個,萬一不小心遇到個走尸妖怪,被活活嚇死了怎么辦?”
“現(xiàn)在還嘴賤!”聶懷桑眼神示意那幾個弟子,把薛洋擰起來,往他膝蓋上踹了一腳,他當(dāng)即跪下了,直對著聶懷桑。
曉星塵阻止道:“聶宗主,你這么做恐怕有些過了!”
聶懷桑又示意一個弟子,抓著薛洋的頭發(fā),狠狠往地上一碰,磕了個響頭。
曉星塵拔劍上前去阻止,將薛洋周圍的人驅(qū)散開,面色不善地看著聶懷桑。
聶懷桑咬牙切齒地說道:“曉星塵道長,我一向聽說你懲惡揚善,正直剛烈,應(yīng)該是是非分明的呀,如今怎么顛倒黑白,維護惡人呀!”
曉星塵字句清晰道:“非可能變成是,黑也可能成為白,凡事不是一成不變的!”
聶懷桑一揚手,示意弟子們將曉星塵一起抓。這時藍曦臣進來了,對曉星塵客氣謙和地行了個禮,溫和道:“曉星塵道長,薛洋我們今天是肯定要帶走的,你不妨也和我們一同回去吧,有什么事情回清河再說。”
一回到清河,薛洋就被架在了城中早已備好的臨刑架上,雙手被鐵鏈捆住。城中聚集了從各地而來的修士和百姓,等待著見證他的死亡。而這次殺死的方式,便是薛洋曾經(jīng)使用過的一種——凌遲。每個人輪流使用一把被火燒紅的劍,割在他身上,千刀萬剮,直到他斷氣。
曉星塵在聶家府的大堂中,懇求聶懷桑放薛洋一命,將他關(guān)在牢獄中,讓其面壁思過,改過自新。
聶懷桑嗤地一笑,茶水噴了出來:“面壁思過,哈哈,我想薛洋那混賬只會面壁思怎么出來把我們一塊一塊地剁成肉泥吧!”
曉星塵執(zhí)著道:“他再邪惡,再混蛋,那都是過去的他,他幼時是天真無邪的,長大后變得心狠手辣,而年少時的心狠手辣,加以引導(dǎo),也可以轉(zhuǎn)變?yōu)槌墒旌蟮男纳啤?rdquo;
藍曦臣沉重道:“曉星塵道長,我懂你的意思,我也明白你的心情,但我隱約可以看出來,是薛洋的好感動了你,可是他的好是自私的,只給你一個人,對其他人他仍舊是殺不眨眼,你說的過去與將來這一點我也贊同,可是薛洋他過去畢竟是個惡魔,他毀了很多人的過去,有的人就活在過去,如果不能給他們的過去畫上一個句號,他們沒有未來。時間可以撫平一切,也可以積累加深很多東西,包括傷痛和仇恨。”
聶懷桑懷中抱著寧之冉的佩劍,撇過了頭不說話。
曉星塵低垂下了眼眸,里面黯淡一片,像失了光芒的星辰,照不亮濃黑的夜空。“我懂了……他必須死。”
宋嵐走了進來,他拉了拉曉星塵的手,示意他跟著他走。他們一路來到城中心,看到被臨刑架高高架起來的薛洋,無數(shù)的人包圍著刑臺。
午時已到,從聶家府傳來行刑的命令。人群中發(fā)出激動的呼叫聲,一個個迫不及待地排著隊,走上臺去從燒碳鍋里取出劍,狠狠地刺在薛洋身上,每一刺都用足了勁,傳出皮肉被烤焦撕裂的聲音。不一會兒他的身體就像個篩子一般,衣服完全被血液浸濕,干了又濕,濕了又干。已經(jīng)沒有可以插劍的地方了,可是想要親手殺他的人還有很多,只有往舊傷上插割著,但不能刺穿身體,因為不能讓他一下斃命,得慢慢耗著。
讓人們奇怪的是,至始至終薛洋都沒有叫一聲,每一刺,他都皺緊了眉,嘴唇被咬出血來,但面頰蒼白一片,似乎體內(nèi)的血已經(jīng)流盡。
他鼻子里哼著一個曲子,疼痛讓他斷斷續(xù)續(xù)的,不成調(diào),那是不久前在義莊的一個傍晚,曉星塵用笛哨吹奏的曲子,他記了下來。
最后一個修士上臺時,薛洋已經(jīng)成了一個血窟窿,不再流血,血已經(jīng)凝固在了衣服皮膚上,僵硬一片。那個修士見無處可以下手,便扳起薛洋的下巴,長劍往他口中一刺,舌頭被活生生割了下來,又出血了,沿著下巴,俊俏帶著邪氣的下巴,流成條潺潺血河。
可是他還沒有斷氣,頭蔫蔫地搭著,身體上已經(jīng)可以看見骨頭。人們靜靜等候在下面,等著他最后一口氣咽下,然后捕魂師來粉碎鎮(zhèn)壓他的魂魄。
曉星塵慢慢走上了刑臺,他站在薛洋身邊,離得很近很近,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。他從懷中掏出一顆糖,圓圓的那種,放入薛洋滿是鮮血的口中。
他抬起手撫摸著他邪氣又帶著稚氣的面頰,在他耳邊輕聲道:“我知道你在等我的回答,我的回答是:我會帶你走,帶你回義莊……或者到一個沒有人的地方,我們每天早上抽簽……誰輸了誰買菜……我會教你讀書……吹笛子……我們晚上一起去殺活尸走怪……你不是狗……你是薛洋……我想一直帶在身邊的孩子……”
薛洋張著嘴巴,想說話,但沒有了舌頭,說不出來,只能“嗚嗚嗚嗚嗚”地叫著,纏著眼睛的布又被血打濕了,從暗紅變得鮮紅。他笑了,兩顆虎牙露了出來,然后頭垂了下去,咽下最后一口氣。
作者有話要說:后面還有最后一章,你們慢慢看,我先去哭會兒,麻蛋,等會我還要見人,哭成這樣怎么破
13、大結(jié)局(二) ...
人漸漸散去后,捕魂師開始了鎮(zhèn)魂工作。緹紅夕陽灑在血跡斑斑的刑臺上,似鋪了一層血紗,模糊了血跡的邊緣仿佛化成了飄零的花瓣。
鎮(zhèn)陰盒擺在畫好咒文的場地中央,盒身四面貼著鎮(zhèn)紋符篆。子時是陰氣最濃重的時刻,也是魂魄最活躍,最適合碎魂的時刻,因為這段時間很好把握魂魄的動向,從而控制魂魄。
捕魂師忙碌到了寅時,發(fā)現(xiàn)盒中的魂魄紋絲不碎,靜靜地躺在盒中。他知道事情有些不妙?;昶堑牧α亢腿怏w生前的力量無關(guān),而是決定于死前的精神強度。越是執(zhí)著和有怨氣的人,死后的魂魄越難以安寧,這就是為什么有慘案的兇宅常常鬧鬼。
而捕魂師可以感受得出來,盒中的魂魄沒有怨氣,只是頑固得化不碎。聶懷桑知道情況后,不怕麻煩把正在遠游的魏無羨請了來。
可是魏無羨聽說了整個事情后,遠遠望了眼薛洋的尸體,便淡淡地擺了擺手,不肯出面。
聶懷桑嘆了口氣,吩咐道:化不碎就化不碎吧,身體已經(jīng)碎成那樣了,就留他魂魄一個全尸,鎮(zhèn)起來就好。
捕魂師如獲大赦,在盒口封好了符篆,刮了陣長風(fēng),吹得符篆顫抖作響,捕魂師忙彎撿起被吹到地上的桃木釘,將鎮(zhèn)陰盒封完釘死后,交了差。
鎮(zhèn)陰盒據(jù)說被埋在行路嶺的祭刀堂附近,和聶明玦的埋葬地很近,行路嶺一帶便越發(fā)沒有人敢去了,倒省去了聶懷桑許多麻煩。
曉星塵沒有接受許多仙門世家的邀請和挽留,他第二日便背負霜華,手挽拂塵,回到了抱山散人隱居的山中。
散人見他回來了,面色有些沉重,讓他陪著自己到山麓的清靈河畔走走。
陽光依舊溫和暖人,照著湖面微波粼粼泛光,青草沿著湖畔生長,泥土有些濕潤松軟。一切還和以前一樣,仿佛時間沒有改變過,一切都沒有發(fā)生。
“那日你受傷后,薛洋又來找了我,起初我不肯見他,后來他提出要和我做一個交易。他拿出陰虎符給我,讓我把你的傷治好,并把他的雙眼給你。”
抱山散人望著遠方,聲色蒼老:“那陰虎符是個滔天的魔物,可以救人于一時,也可以毀世于一旦。這種東西,需得毀之滅之,永遠不再現(xiàn)于人間,才能保世間安寧。”
曉星塵默默聽著,密密的睫毛遮住了雙眸。抱山散人停了下來,凝視著曉星塵。曉星塵抬起了雙眼,與她深深對視著。
“星塵,我很抱歉,你不能留在這里。十三前我放你下山,本想讓你歷經(jīng)紅塵瑣事后,心里會得到安寧平靜??涩F(xiàn)在你的心確實靜下來了,但不是平靜,而是死靜,如一池閉水,泛不起漣漪。星塵,這里不適合你。你還是回到人世間吧,那里的喧囂聒噪,也許能你的內(nèi)心帶來一點生機。”
抱山散人說完后,對著他淡淡一笑,轉(zhuǎn)身獨自飛上了山,隱于密林之中。
朝暉夕陰,斗轉(zhuǎn)星移。不知過了多久,在人間的熱鬧街巷或是山間的偏僻小徑上,可以時不時看見一個仙氣飄飄的道人,他一身無塵白衣,腰間別著支精致的竹哨笛,獨自行走著,哪里有活尸惡煞,他便出現(xiàn)在哪里,給所到之地帶去一片安寧。
這一天,天氣較為陰朗,風(fēng)拂面清涼。曉星塵走在街市之中,忽然被一個手舉著招陰旗的陰陽先生給攔了下來。
那先生胡子半白了,腦袋上扎著個小辮子,背上背著把細窄的古琴。他的目光在曉星塵身邊左右逡巡著,面色凝重,然后煞有介事地對曉星塵說道:“這位道長,你最近有惡鬼纏身,時運不濟,命中有一大劫呀,不過好在有老夫,這樣,你給我一點錢,去財消災(zāi),我?guī)湍闶樟诉@厲鬼!”
曉星塵著急道:“他長什么樣子,老人家你能看清嗎?”
陰陽先生又煞有介事地察看了一番曉星塵的身側(cè),說道:“嗯……這厲鬼長得還不錯,額前有細碎的黑發(fā),瞳眸中帶著狡黠的邪氣,你看你看,現(xiàn)在正呲著牙嚇唬我呢!”
曉星塵蹙著雙眉,有些心疼地問道:“老人家,你問問他,他看得見嗎?說得出話嗎?他……還疼嗎?”
陰陽先生忙取下古琴,布滿皺紋的手指彈了一陣,不久,古琴發(fā)出了幾個音。先生抬頭道:“他說他看得見,說得出話,已經(jīng)不疼了,他搶了其他小鬼的眼睛和舌頭。”
“他還想說什么嗎?”
琴弦又響了幾聲。
“嗯……他說你平時走得有些快,他跟不上,還有就是白天太亮了,他怕日光,晚上太暗了,他怕黑,噫吁嚱,這小鬼真難伺候!”陰陽先生說著突然指著曉星塵喊道:“不好……這厲鬼現(xiàn)在正親密地貼在道長你身上呢,他要吸食你的陽氣呀!”
曉星塵白皙的臉頰泛起了紅暈,像桃蕊一般,垂下了頭不說話。
陰陽先生語重心長道:“道長啊,我可是在救你呀,這小鬼頭一看就不是個好東西,不收了他我都放心不下呀!你看我拿著招陰旗,他都不跟著我走,像糖一樣地粘在你身邊,肯定不安好心,哎喲——”陰陽先生突然捂住了臉,好像被人打了一個大嘴巴子。
他恨恨道:“小鬼頭你敢打你爺爺!看爺爺不好好收拾你!”說著他去掏驅(qū)邪桃木劍,又“哎喲——”叫了一聲,只見他的小辮子被凌空揪了起來,疼得他一陣叫喚。
他放下桃木劍去護著辮子,屁股上又挨了一腳,哎喲一聲叫,忙去捂屁股,可是他的左右屁股好像被輪流踢著,疼得他忙背上古琴逃跑了,邊跑邊叫道:“小鬼爺爺,你放我了吧,哎喲——老夫屁股不經(jīng)踢呀——”
曉星塵看著屁股被踢壞了的陰陽先生的背影,笑得如春風(fēng)般和煦。
從此以后,人們敬愛的那位道人有些變了。他白日會打著油紙傘,不管有沒有下雨;晚上會擎著一根蠟燭,不管有沒有月光。漸漸地人們給他取了個別稱,叫雨光道人。
道人孤獨行走,游跡天涯,只是偶爾在夕陽西下時分,會靠在某個墻根,或立在某條河畔,吹奏一支竹笛曲調(diào),目光溫潤如水,泛著微微漣漪。
作者有話要說:正文到這個地方就都結(jié)束了,可能會有一兩章番外。
一路寫下來,我發(fā)現(xiàn)自己真的不適合寫虐的,每次還沒寫,眼睛就模糊了。但是還是要寫,把心里想的表現(xiàn)出來(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自虐?-_-||
謝謝和我興趣相投的你們陪我到這里,我們就此別過咯,灰灰啦
14、番外 ...
中元節(jié)的前一日,就有許多百姓到賣燭火紙錢的鋪子上買苦楝葉,鋪在桌幾上或放角落里,除蟲蟻燥濕氣,辟邪驅(qū)害。
一路行來,曉星塵看見有些人家的門前撒有一圈香灰,灰圈里有焚燒的紙錢的余燼,還沒有清掃,等待著死者前來領(lǐng)取。
姑蘇一帶多河多湖,尤其像彩衣鎮(zhèn)這種傍水而建的水鄉(xiāng)小鎮(zhèn),彎曲小河如絲繩一般地貫穿環(huán)繞著民居的白墻灰瓦。在平時,河道里會擠滿船只和筐筐簍簍,可中元這一天,雖然河岸邊依舊熱鬧,但河里清蕩蕩的,節(jié)河中放四艘船,一艘放焰口,一艘載佛婆念佛,一艘燒錫箔紙錠,一艘放河燈。
夜幕降臨,白日的濕熱被清涼的風(fēng)一吹而散,河邊聚集了執(zhí)著紗扇,梳著高髻的女子,她們有的坐在河間的船上,有的站在岸邊,慢慢地將荷花燈放入水中。花燈就像是浮于水面的睡蓮,漫布在河面,絢爛了一河的水波,為河中孤魂照明,得以普渡托生。
曉星塵本來也想買一個荷花燈,在底座上放些糖果,然后讓它漂到河中,目送它遠去。但猶豫了很久,還是作罷 。他到衣行買了些做工良好的新衣裳,帶著肉脯、酒、楮錢和蠟燭到了一個偏僻安靜的地方。
曉星塵將衣服點燃,又將楮錢放入火中,看著它們在火焰中化為灰燼。他以前是從不過問鬼神之說的,但現(xiàn)在會時不時在街邊詢問一些江湖先生,或是翻閱一些鬼論軼事。書中記載著鬼魂會穿著死前的衣服,曉星塵想到薛洋那身被鮮血染紅的衣裳,就很放心不下,他常常會自己餓著肚子,把錢省下來買新衣服燒。
這夜月大而圓,把街巷照得很清晰,可以看清墻角的雜草。曉星塵托著支蠟燭在街巷間行走,他最近流連于姑蘇一帶,鎮(zhèn)郊有一個被遺棄的房屋,他夜獵后會住在那里。
轉(zhuǎn)過一個街角后,有一排賣紙火的鋪子。夜已深,很多鋪子都關(guān)了門,當(dāng)還有一家店門敞開著,里面透著昏黃的燭火,門檻旁邊坐著個粗布衣衫的老婦人。
曉星塵舉著蠟燭走過去一看,發(fā)現(xiàn)老婦人手中正用白紙和木條編做著一個兔子模樣的東西。老婦人聽見腳步聲,抬頭望著曉星塵,眼睛周圍布滿了褶皺:“你需要什么嗎?”
曉星塵望了一眼鋪里的貨板上擺列的楮錢,火燭等,他最后看著老婦手中的玩意,問道:“店主,這是什么?”
“這是有位客人預(yù)訂的紙兔子,他閨女生前喜歡兔子,在家里養(yǎng)了兩只兔子天天喂食,可是那閨女去年在湖邊玩耍時跌入了湖中,好幾個壯漢撲入水中,還是什么都沒有撈起來,沒過幾天,那兩只兔子也死了,那客人便想讓我用冥紙做幾只兔子,燒過去陪陪他閨女。”
曉星塵道:“那孩子收得嗎?”
“像那些祭祀的紙錢,寶塔都是用這些紙做的,也許燒紙的時候,亡靈順便就把這紙兔子也帶過去了吧。”老婦將正在彎曲定形的木條移到蠟燭下,看得更清楚些。
“店主,我也想訂制些東西,可以嗎?”
老婦人道:“什么東西?”
曉星塵邊思索著邊道:“一床被子,厚一點的,還有幾身衣服,一些符篆,一些干糧,一把劍,一根竹哨笛,這些都能紙做吧。”
老婦人搖了搖頭,“亡靈用不到這些東西,你得想想他喜歡什么,然后給他最喜歡的。”
燭火在曉星塵的眸中跳躍,將瞳孔亮得深邃,“他喜歡吃糖,可以做些圓圓的糖果給他。他喜歡陰虎符,就是兩塊鐵疙瘩一樣的東西,上面畫些符篆紋路。他還喜歡拔雞毛,得把雞毛做多一些,讓他拔,還有,他好像很喜歡……我,有時候喜歡欺負我,店主,你照著我的模樣做幾個我吧,燒過去讓他欺負。”
老婦人苦笑著搖搖頭,“對不起,這些東西我做不出來。”
曉星塵神色有些黯淡,不一會兒又說道:“要不然這樣,店主你教我做的技巧,我自己做,做好后我把我做的買下來?”
老婦人見他一臉誠懇真摯模樣,不忍心拒絕:“你明天這個時候帶些糯米酒來吧,就當(dāng)是學(xué)費,我教你技法,你如果做出來了,那便是你的了。”
第二日曉星塵按時來了,他放下肩上掛著的兩壇糯米酒和霜華,坐在老婦人身邊。
老婦人在編織紙簍,她讓曉星塵在旁邊注意看著,這編扎紙物就和做紙簍一樣,要木條把白紙固形,但又不能折斷木條,弄皺紙張。
曉星塵不一會兒就領(lǐng)悟了,拿著材料開始做起來,但彎折木條時經(jīng)常用力不當(dāng),會把木條折斷,斷口會有細碴,容易扎破手。
他第一次做,手法生疏,才做完陰虎符手就被扎得坑坑洼洼了,布滿細小的傷口。老婦人握住他的手腕,說道:“明天再做吧,你的手看起來不太好。”
曉星塵沒有停下來,平靜道:“沒有大礙,我想早些做完。”
老婦人看著他被燭光籠罩的側(cè)臉,恬靜而清雅,她輕聲問道:“她是你的妻子嗎?”
曉星塵點了點頭,“是的。”
“她人一定很好。”
曉星塵的聲音也是輕柔的,燭火在他的面頰上投下一簇陰影:“不,他不好,他很調(diào)皮,不讓人省心,他還很壞,壞得來人人都想教訓(xùn)懲處他,包括我在內(nèi)。但我不想別人懲處他,因為別人會傷害他,會讓他痛,看見他痛,我才發(fā)現(xiàn)原來我也會痛,會痛得喘不過氣來,痛得全身顫抖像刀割一般。他很壞,但他是我的呀,看見他痛我會難受的,我好想保護他。”
老婦人看著曉星塵顫抖的睫毛,和手上慢下來的動作,她的神色中帶上了淡淡的悲憫。她從懷中拿出一個深青色的袖珍陶瓶,遞給曉星塵,“把這個拿回去吧,你傷心的時候就把它滴到眼睛里,洗澡的時候放幾滴在水中,就不會傷心了。”
曉星塵道:“這是何物?”
“是狗的眼淚。”
曉星塵回到家時間已經(jīng)過了子時,郊外荒僻,沒有什么人家。四周寂靜一片。
他想起老婦說的話,便將陶瓶中的水涂了些在眼睛上。在浴桶中又滴了幾滴,退去衣衫后泡在浴桶的熱水中。
他有些困了,被熱氣一蒸越發(fā)睜不開眼,便閉上了眼睛休息,差點睡著了,直到水涼了才睜開眼。
一睜開眼便注意到掛在桶邊的衣衫不見了,他四周一尋找,發(fā)現(xiàn)衣服懸空飄在房梁邊,垂直地浮著。曉星塵又閉合了一次眼睛,再次睜開時他發(fā)現(xiàn)房梁上坐著一個人,細碎的額發(fā),黑黑的眸子,淡紅的嘴唇,唇邊有抹調(diào)戲般的笑意,正專注地看著自己。
曉星塵抬著眼眸目不轉(zhuǎn)睛地看著他,不說話。
薛洋發(fā)現(xiàn)曉星塵直溜溜的目光,有些不自在,
說道:“咦,你看得見我?”
曉星塵看著他,不說話。
薛洋揚著手中的衣物,壞笑道:“嘻嘻,你現(xiàn)在衣服在我手上,想要,求我?。?rdquo;
曉星塵噌地一下從水中站起身,□□地從桶中出來,拿起床上的被子披在身上,走到窗邊站著。
薛洋從梁上一躍而下,懷中抱著曉星塵的衣服,望著他的背影說道:“曉道長,你不理我呀!”
曉星塵面對著窗戶,背影頎長清瘦。
薛洋走到他身邊,叫道:“曉星塵道長,星塵,塵兒,曉星星——”
沒有反應(yīng)……
薛洋拉著他的被子,往后拽著,“星塵哥哥——”
還是沒有反應(yīng)……
薛洋有點急了,但還是裝作一副云淡風(fēng)輕,死不要臉的樣子,調(diào)笑道:“你不高興呀,那我像以前那樣給你講笑話吧?”
“從前有一個人,他生氣了,怒發(fā)沖冠,然后他的頭發(fā)就再也沒有下來過,啊哈哈哈哈——”
房屋里回蕩著薛洋爽朗而做作的笑聲,襯托得曉星塵的背影越發(fā)凄涼清冷。
“還有啊,從前有一個人,他拂袖而去,
然后他的袖子再也沒有被找到,啊哈哈哈哈——”
……
從前有一個人,他總是指鹿為馬,然后世界上就再也沒有鹿,哈哈哈哈——”
沒有一點反應(yīng),薛洋還不死心,垂死掙扎道:“從前有一個人,他總是火冒三丈,然后……”
曉星塵突然轉(zhuǎn)過了身,他的眼底有些發(fā)紅,神色專注而認真,從嘴里說出的話微微顫抖:“我想你……”
薛洋一下子蒙了,手足無措道:“我不是一直在嗎?”
曉星塵一下子把薛洋撲倒在床上,神色苦痛,直視著他的眼睛,“我想……你!”
薛洋幡然醒悟,抬起腳摩擦著曉星塵的脊背,慢慢滑下,賊兮兮的笑道:“哦……原來道長想要操我呀!早說嘛,我還正愁無法和別人共情體會一下那感覺呢!”說著開始脫褲子,脫完揚手甩到地上。
曉星塵摸了摸他,又親了親,不動作了,神色痛苦地望著他。
“咋啦?”
“我不會……”
薛洋抖著肩狂笑起來,他用手捏著曉星塵的下巴,挑眉道:“我們換個位置吧,爺教你!”
作者有話曉星塵依言躺下了,目光柔軟著看著上面的薛洋,薛洋此刻臉上笑得開花開果,一副地皮流氓要強.奸良家婦女的表情。
他伸手摸了摸曉星塵的敏.感之處,曉星塵身子驚得一顫,薛洋笑道:“是這里!”他將自己的比較長的地方靠得近了些,抓住了曉星塵比較長的地方。
他還沒有開始,曉星塵突然抓著他的脖子和腰部,將他翻身壓下,撐在他上面。
薛洋急道:“我要在上面!”
曉星塵把他壓了壓,倔強道:“不許……”他湊近了就開始進入。
薛洋趕忙撕心裂肺地叫道:“有前戲,有前戲,啊——”
曉星塵用鼻子蹭了蹭薛洋的臉頰,有些不安地問道:“是這樣嗎?”
薛洋疼得咬著牙道:“你開心就好……”
曉星塵用鼻子蹭擦他的額頭,鼻子,臉頰,耳朵,輕聲呢喃著:“我真的想你,醒來時候會想到你,吃飯的時候會想到你,夜獵的時候看著那些活尸都覺得像你,而且每天晚上還會看到你……”
薛洋把手放在曉星塵的頭和肩胛上,沉重地呼吸道:“那是因為我每晚都到你夢里去……”
曉星塵突然搖頭道:“這不公平,你生前把我害得苦不堪言,死后又讓我魂不守舍,日夜掛念……”他湊近薛洋的耳朵,蹭著他的耳垂輕聲道:“我有時候真的想抱抱你,撫摸一下你的傷口,問你還疼不疼,雖然知道你在旁邊,但總是看不見你。”
薛洋拉起衣衫,露出自己的胸膛,上面雖然還有些劍疤的痕跡,但都已經(jīng)愈合了。他把曉星塵的手放到自己的胸膛上,讓他撫摸。他擠眉弄眼道:“我現(xiàn)在的表情是不是很銷魂?”
曉星塵搖了搖頭,“很扭曲。”
曉星塵輕撫了一陣他的身體,溫和道:“摸著你的身體冰涼一片,我去燒點熱水給你泡一下。”說著要下床。
薛洋疼得一陣哭爹喊娘,大叫道:“你別亂動,媽呀——”
“嗯,你怎么了?”
薛洋把曉星塵死死抱住,“我今晚就想你陪我,哪兒也別去。”
曉星塵依言在他身上伏了一陣,想用體溫把他的身體給溫暖起來。半晌,他抬起頭問:“我是不是應(yīng)該動一下?”
薛洋捂著臉,“其實你應(yīng)該在下面……你想動就動吧,輕一點。”
曉星塵慢慢的動了起來,說道:“其實我今天想買一個荷花燈,在燈盞上放些你愛吃的糖,然后把燈放在河里,引導(dǎo)你前去托生,不再做一個孤魂飄蕩無依。但我最后還是沒有買,我怕你投胎后認不到我了,我會再也找不到你,我舍不得你走,你說我是不是很自私?”
一大滴眼淚從薛洋的眼中淌下來,滴落在枕頭上,暈濕了一片。他緩緩道:“你以為一個荷花燈加幾顆糖就可以把我騙走嗎?我只跟著你走,其他地方哪兒也不去!”
曉星塵把他眼中還在滴落的水珠擦拭去,說道:“你別哭,我不說了。”
薛洋眼中飽含著晶瑩的淚水,面色蒼白,眉頭微微皺起,嘴唇被牙齒咬住,從嘴里使勁擠出了一句話:“是被你操的——”
曉星塵一下子停了下來,“你很痛嗎?”
薛洋嘟著嘴使勁點頭道:“嗯,好痛好痛,全身都痛,要道長你把全身都親一親才能好!”
曉星塵垂下了眼眸,那以前泛著狡黠狠毒光芒的眸子如今滿是溫柔,如天上的星光朦朧。他一寸一寸貼著薛洋的肌膚親撫磨蹭,不時用舌頭舔觸他的傷口,用牙齒輕輕咬著他的皮肉。
如此纏綿到了凌晨,桌上的蠟燭已經(jīng)燃燒殆盡,只余一攤燭淚。兩人都沉沉睡去了,相偎相依,緊貼在一起。
曉星塵是被晨光撩醒的,明亮的日光從糊著紙的窗戶中透進來,爬上了床榻,被褥,眼瞼。他緩緩睜開眼睛,只見屋中還是如往日一樣,有些薄薄的灰塵。衣衫雜亂地堆在床角,被窩里有點空冷,只有他一個人。
他翻身下去找薛洋的衣物,發(fā)現(xiàn)地上空蕩一片,只有些碎石子和從磚縫中擠出的野草。他抬頭,日光慢慢充沛了起來,照亮了在桌上安躺著的深青色陶瓶。
END